最終,她的目光穿透厚厚的、內部布滿扭曲霜紋的幽藍冰層,落在了冰雕的胸腔正中心——心臟的位置。
那裡,並非凍結的血肉。
一枚約莫嬰兒拳頭大小、形狀不規則的骨符,正靜靜地懸浮在心臟原本的位置。骨符呈現出一種曆經歲月沉澱的慘白色,表麵天然生長著無數道扭曲盤繞、仿佛活物般的深藍色霜花紋路。這些霜紋在幽藍冰晶的包裹下,正散發著微弱卻無比純粹的冰魄寒光,如同冰封的心臟在緩緩搏動。
靈風伸出右手,食指的指尖並未直接觸碰冰層,而是隔著寸許的距離,對著冰雕心臟的位置,虛虛一點。
一道比發絲還要纖細、近乎完全透明的淡銀色流光,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,自她指尖無聲沁出。這道銀流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穿透性和靈性,無視了那足以凍結鋼鐵的幽藍冰層,如同穿過無物般,精準地滲透進去,輕輕纏繞上那枚懸浮的霜紋骨符。
就在銀流觸及骨符的刹那——
嗡!
骨符表麵的深藍霜紋驟然一亮!一股極其古老、極其陰寒、充滿了蠻荒與惡意的精神印記,如同被驚醒的毒蛇,順著那道淡銀流光,帶著刺骨的怨毒與詛咒,猛地反噬而來!
這股精神衝擊無形無質,卻凶戾無比,直刺靈魂!尋常修士若被其侵入識海,輕則神魂受創,重則意識凍結,淪為白癡!
然而,雲辰那清冷的眼眸中,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。他指尖纏繞的淡銀流光隻是極其輕微地、如同水波般蕩漾了一下,那股凶戾反噬的精神印記,便如同撞上了無形堤壩的汙濁浪頭,瞬間被消弭、淨化於無形。
他的指尖穩定如初,那道淡銀流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針,繼續深入感知著骨符內部的結構與殘留的印記。
“北冥……巫咒。”雲辰的嘴唇微動,吐出四個冰冷的字眼,聲音輕得隻有她自己和近在咫尺的雲辰能夠聽清。她的目光穿透冰層,落在那枚骨符上,如同在看一件早已在預料之中的、來自遙遠北方的死亡信物。“‘霜魂引’。以生魂為祭,以極寒為刃,千裡鎖魂,爆骨凝霜……好狠絕的手段。”
雲辰站在氣牆邊緣,一邊維持著屏障穩定混亂的人群,一邊將靈風的話語清晰聽入耳中。他看向那冰雕心臟處骨符的目光,瞬間變得無比銳利,如同淬火的寒刃。北冥!這兩個字本身就代表著無邊的風雪、殘酷的殺伐和來自極寒之地的森然惡意!他們的探子,竟然已經無聲無息地滲透到了南華城的百家宴上!
涼棚下,燈火依舊溫暖,果碟茶盞擺放如初,仿佛長街另一端的混亂與冰寒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。
雲星河端坐在紫檀木椅上,身姿挺拔如嶽。他麵前的案幾上,那杯清酒早已涼透。長街混亂初起時,他放在膝上的手曾瞬間握緊成拳,指節發白,一股鐵血殺伐的凜冽氣息幾乎要破體而出。但當他看到雲辰如電般掠出、瞬間控場的身影,感受到那股沉穩而強大的力量,他緊繃的肩背線條又緩緩鬆弛下來。握緊的拳頭也慢慢鬆開,隻是深邃的目光依舊穿透涼棚的間隙,銳利地掃視著氣牆方向,如同盤旋天際、鎖定獵物的鷹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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直到雲辰的身影也無聲融入氣牆之內,雲星河眼中最後一絲緊繃才徹底斂去。他收回目光,重新落在自己麵前攤開的手掌上。掌心,靜靜地躺著那幾枚沐浴過月華、此刻光華內斂、卻依舊透著神秘氣息的異域種子。
長街的混亂在雲辰的強勢乾預和隨後趕到的城衛軍維持下,逐漸被控製、平息。驚恐的議論聲如同退潮後的餘波,依舊在人群中低低回蕩,但至少不再有失控的踩踏。氣牆之內,靈風似乎已完成了探查,指尖的淡銀流光悄然收回。她與雲辰低聲交談了幾句,雲辰點了點頭,揮手撤去了那道淡青色的氣牆屏障。城衛軍的精銳立刻上前,小心翼翼地開始處理那尊散發著寒氣的幽藍冰雕,以及冰心處那枚不詳的骨符。
雲星河不再看那邊。他寬厚的手掌緩緩合攏,將那幾枚沉甸甸的種子緊緊包裹在掌心,感受著它們那微弱卻堅韌的、仿佛源自遙遠時空的搏動。
腳步聲傳來。雲辰和靈風一前一後回到涼棚下。雲辰臉上帶著一絲處理突發事件後的沉凝,但眼神依舊清澈。靈風則恢複了慣常的清冷,隻是對雲星河微微頷首示意。
“爹。”雲辰開口,聲音沉穩,“是北邊的探子,中了靈風的術,體內被種了反製的咒引,又被此地靈食之氣激發,引動了潛伏的‘霜魂引’骨符,自爆而亡。骨符已被封存。”他言簡意賅,並未過多描述那冰雕的恐怖細節。
雲星河點了點頭,臉上看不出喜怒,隻有一種深沉的、如同磐石般的凝重。“北冥的爪子,伸得太長了。”他的聲音不高,卻帶著金鐵交鳴般的冷硬,“看來邊關的雪,還是不夠冷,不夠紅。”話語中蘊含的殺伐之意,讓涼棚內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分。
他不再談論此事,仿佛剛才那場混亂和那具冰雕隻是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。他攤開一直緊握的右拳,掌心再次露出那幾枚奇異的種子。這一次,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種子上,而是抬起,帶著一種深沉的托付,穩穩地落在雲辰臉上。
“辰兒,”雲星河的聲音緩和下來,將合攏的拳頭遞向雲辰,動作帶著一種鄭重的儀式感,“拿著。戍邊風吼裂穀,九死一生帶回它們,是覺得它們不該埋沒在那絕地死域。爹老了,路子也野,隻會些行軍打仗的糙法子。你心思靈透,眼界也廣……或許,隻有你能讓這些沉寂了不知多少歲月的種子,在這世上重新活過來,開出不一樣的花。”
他的眼神深邃,那不僅僅是父親對兒子的托付,更像是一位曆經滄桑的老將,將自己無法完成的、關於“生”的某種渺茫希望,鄭重地交托給下一代。
雲辰心頭一熱,肅然上前一步,伸出雙手,如同承接最珍貴的聖物,小心翼翼地從父親溫熱而粗糙的掌心,接過了那幾枚沉甸甸的、仿佛凝聚著歲月風霜與無儘可能的異域種子。
就在雲辰的指尖觸碰到種子的刹那,異變陡生!
嗡——!
那幾枚一直光華內斂、沉寂如石的種子,竟在雲辰雙手捧住的瞬間,齊齊發出一陣極其微弱、卻清晰可聞的共鳴顫音!種子的外殼上,那些奇異的紋路——扭曲如虯枝的、螺旋盤繞的、坑窪嶙峋的、覆蓋銀絨的——瞬間亮了起來!墨綠中的幽藍星點、赭紅裡的暗金光澤、銀灰表麵的七彩虹暈……種種異彩再次浮現,雖然微弱,卻比之前在月光下更加靈動,仿佛沉睡的精靈被熟悉的氣息溫柔喚醒!
幾道細若遊絲、卻堅韌無比的微弱生機,如同初生的藤蔓,帶著一絲試探的意味,極其微弱地、主動地纏繞上了雲辰溫熱的指尖!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、微弱的親近與呼應!
雲辰身體猛地一震!眼中爆發出難以言喻的、混合著震驚與狂喜的光芒!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指尖傳來的、那微弱卻無比真實的生命律動!它們……在回應他!
一旁的靈風,清冷的眸子裡也瞬間掠過一絲極其罕見的訝異波動,目光落在雲辰掌心那幾顆散發微芒、仿佛活過來的種子上。
雲星河更是猛地睜大了眼睛,虎目之中精光爆射!他死死盯著兒子掌中那幾顆正在煥發微弱光彩的種子,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,仿佛看到了某種不可思議的奇跡在眼前初露端倪。他戍守北境絕域數十載,曆經生死才帶回這些頑石般的種子,用儘方法也無法喚醒其分毫。卻在交給兒子的瞬間,它們竟有了如此靈性的回應!
涼棚內,一時間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寂靜。隻有那幾枚在雲辰掌心微微發光、散發微弱生機的種子,如同夜空中初綻的星芒。
涼棚外,長街上的混亂已基本平息。城衛軍有序地引導著人群,清理著狼藉。那尊幽藍的冰雕和核心的骨符已被黑布覆蓋抬走,殘留的寒意也在人群散發的熱氣中漸漸消散。喧囂的人聲再次彙聚起來,雖然帶著劫後餘生的心有餘悸,但更多的是對剛才那場火焰瀑布盛宴的回味,以及對未來的議論。烤肉的香氣,頑強地重新占據了空氣的主導。
“好香啊……剛才那靈火烤的肉串,真是絕了!”
“是啊是啊,嚇死個人,不過…那肉味真忘不了!”
“散了散了,回家壓壓驚,明兒個再來!聽說雲仙師還要露一手呢!”
“對對對!日子還得過!”
鼎沸的人聲,食物的暖香,重新點燃的燈籠光芒……屬於南華城的、堅韌而溫暖的塵世煙火氣,如同奔湧不息的河流,衝淡了方才那一抹刺骨的冰寒與死亡帶來的陰霾,再次彌漫開來,籠罩著這座剛剛經曆了一場無聲交鋒的城池。
雲星河最後深深地看了一眼兒子掌中那幾顆煥發生機的種子,又抬眼望向涼棚外那片漸漸恢複生氣的喧鬨長街。他臉上的凝重緩緩化開,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、帶著鐵血與滄桑的溫和弧度。他提起酒壺,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涼透的清酒,對著燈火,對著長街,對著這片他守護的土地和身邊的後輩,仰頭,一飲而儘。
酒液入喉,冰涼,卻仿佛點燃了胸中一團不滅的火。
欲知後事如何,請聽下章分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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