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一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緊。
秦川那句話,像一隻冰冷的手,攥住了她的心臟。
揭開?
看到什麼?
她腦中閃過無數種恐怖的可能。蠕動的血肉,錯亂的眼球,或者一個通往未知深淵的,小小的洞。
“彆動它。”
林一的聲音,又冷又硬,像一塊鐵。
“開什麼玩笑。”秦川扯了扯嘴角,像是在嘲笑她的緊張,“我隻是好奇。醫生護士都不肯告訴我,越是這樣,我越想知道。”
他的語氣,輕鬆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。
可他那隻完好的右眼,卻一刻也沒有離開林一的臉。
那眼神,像是在用手術刀,一層層剝開她的反應。
“沒什麼好看的。”林一說,強迫自己移開視線,整理著桌上那份已經寫好的報告,“王隊用‘軍事機密’的借口糊弄過去了。你要是自己手賤揭開,我們兩個都得寫檢討。”
她試圖用最官僚,最乏味的理由,把這件事壓下去。
“檢討?”秦川輕笑一聲,“我什麼時候怕過寫檢討。”
他撐著床,似乎想坐得更直一些。
這個簡單的動作,讓他額頭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。
“我能‘聞到’他。”秦川忽然說。
“誰?”林一的動作停住。
“307房的那個病人。”秦川的目光,投向牆壁,仿佛能穿透那層厚實的混凝土,“那個……丟了影子的人。”
林一感覺口袋裡的那塊銀色碎片,溫度又降低了幾分。
那股寒意,順著布料,刺入她的大腿肌肉。
“你聞到什麼?”
“一股味道。”秦川閉上右眼,像是在仔細分辨,“很淡。像……燒焦的底片,混著舊書櫃裡發黴的味道。”
“還有一點點,鐵鏽味。”
他說著,眼罩下的左眼位置,似乎微微抽動了一下。
“它在‘叫’。”
“什麼在叫?”林一的聲音有些發乾。
“那個‘故事’。”秦川睜開眼,眼神裡是一種混雜著興奮和饑餓的光,“它很餓,也很得意。它偷了彆人的東西,正在慢慢消化。”
林一的心,一點點沉下去。
王振說對了。
被啃過一口的人,身上就會留下它的味道。
秦川現在,不再隻是一個處理異常事件的顧問。
他成了一個同類。
一個能嗅到血腥味的,更高級的捕食者。
“那不關你的事。”林一將文件夾合上,發出“啪”的一聲脆響,“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。現在你是個病人,你的工作就是躺在這裡,恢複,然後賠我一支筆。”
“一支筆?”秦川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,“林一,你不會真以為,一支筆就能把賬算清吧?”
“不然呢?”
“你不好奇嗎?”秦川的身體前傾,湊近了一些,聲音壓得更低,“那個‘故事’,它為什麼要偷影子?影子有什麼用?它吃掉影子之後,會發生什麼?”
他每問一句,那隻右眼裡的光就亮一分。
林一從那光裡,看不到對“故事”的憎恨或恐懼。
她隻看到了……求知欲。
一種近乎瘋狂的,不計後果的求知欲。
就像一個拆彈專家,在研究一顆從未見過的新型炸彈時,露出的那種癡迷的表情。
他不是想拆了它。
他是想把它拆開,看看裡麵的構造。
“我不好奇。”林一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“我隻知道,你再多說一個字,我就會在你的報告上,加上一條‘精神狀態不穩定,有失控風險,建議提高監管等級’。”
“監管等級?”
“對。”林一冷冷地看著他,“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麼。從‘顧問’,變成‘收令物’。從病房,換到一個沒有窗戶,二十四小時亮著燈的鐵盒子裡。”
“你會被編號,被研究,被記錄。”
“你欠我的那支筆,就再也不用還了。”
她把最殘忍的那個詞,像子彈一樣打了出去。
“因為一個‘收容物’,是不需要對任何人負責的。”
空氣,凝固了。
心電監護儀的滴滴聲,變得格外清晰。
秦川臉上的那點笑意,終於消失了。
他靠回枕頭上,沉默地看著天花板。
許久,他才開口。
“林一,你覺得,把我關起來,就有用了嗎?”
他的聲音很平靜,沒有憤怒,也沒有自嘲。
“那個‘故事’,就在隔壁。它在進食,在變強。就像一個癌細胞,你不處理它,它就會擴散。”
“會有專門的人去處理。”
“誰?老張嗎?”秦川嗤笑一聲,“他連看一眼昨晚那個銀圈子的勇氣都沒有。還是王振?他是個好隊長,但他不懂這些。他會派一隊特警,端著槍衝進去,然後呢?對著一團沒有影子的空氣開火嗎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