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網成形。
它不再是秦川那種溫暖、包容的琥珀色。
而是由數千種不同的光芒交織而成,有左威魂火的幽藍,有老兵魂火的鐵灰,有更多不知名靈魂的、或明或暗的微光。
這些光,構成了一張巨大、複雜、活生生的網。
整個空間,在這張網的支撐下,重新穩固。
一種低沉的、仿佛萬人合唱的嗡鳴,取代了之前的死寂。
“嗬。”
王二麻子那空洞的眼眶,倒映著這片奇景。
“靈魂大串聯,挺熱鬨。”
他伸手,一根骨指點了點身邊的一道光絲。
光絲輕輕一顫,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固執,順著他的指尖傳來。
“感覺怎麼樣,指揮官?”他轉向左威,“當了路由器,網速還行嗎?”
左威沒有回答。
他閉著眼,感受著這股前所未有的連接。
他能感覺到身旁一個老兵的疲憊,能感覺到遠處一個靈魂對生的渴望,甚至能模糊地觸碰到一些屬於陌生人的、破碎的記憶片段。
恐懼,勇氣,絕望,希望……數千種情緒,彙成一股洪流,流淌在他自己的意識裡。
“它很重。”左威終於開口,聲音帶著一絲沙啞。
“每一個念頭,都有重量。”
“廢話,幾千號人指望你拉網線呢。”王二麻子說。
“不。”將軍的聲音,從光網的中心傳來,平靜而清晰。
“不是他拉著你們。是你們,共同舉起了他。”
“你們現在,是一個整體。”
“一個更好打的靶子。”王二麻子看向穹頂。
那道黑色的裂痕,沒有擴大,也沒有縮小。
它隻是……變得模糊了。
仿佛有一塊無形的橡皮,正在擦拭它的邊緣,讓它與周圍的空間,失去明確的界限。
一種比攻擊更可怕的東西,滲透進來。
是寂靜。
是“無意義”本身。
光網的嗡鳴,在這片寂靜麵前,顯得格外喧囂,也格外……刺耳。
“它在消解我們。”左威猛地睜開眼,他的魂火藍光一暗。
他感覺到了。
通過那張大網,一股冰冷的、帶著極致虛無的疲憊感,正從穹頂的裂痕方向傳來,試圖汙染每一個節點。
有幾道最纖細的光絲,開始閃爍,光芒黯淡下去。
“有些……撐不住了。”左威的聲音繃緊。
“意誌的瘟疫。”將軍給出了定義,“它在告訴我們,‘存在’是件很累的事,不如‘沒有’來得輕鬆。”
“這比挨一刀子狠多了。”王二麻子的下頜骨哢噠作響,“它在策反我們的自己人。”
所有人的目光,下意識地,又一次投向那個源頭。
秦川。
他躺在光芒構成的地麵上,身形比剛才更加透明。
這張由數千意誌編織的大網,穩住了空間,卻沒能給他帶去半分滋養。
那些光,繞著他流淌,像河水繞開一塊沉在水底的石頭。
他被孤立了。
“沒用。”王二麻子一腳踢在光地上,卻隻激起一圈漣漪,“我們在這兒抱團取暖,房東還在漏風。”
“我們隻是在維持這個‘殼’。”左威單膝跪下,靠近秦川,幽藍的魂火映照著那張幾乎看不清的臉,“但他的魂火,還在熄滅。”
“賬單來了。”王二麻子低聲說。
“什麼賬單?”左威問。
“房客的賬單。”王二麻子指了指自己,又指了指周圍所有的魂火,“我們住進來了,穩住這房子了。可我們付出的,隻是維持現狀的能量。”
“治不好房東,我們交的這點房租,有什麼用?”
“遲早還得被一鍋端。”
將軍緩緩走到秦川身邊。
他蹲下,凝視著秦川胸口那片幾乎徹底黯淡的青銅碎片。
“因為我們搞錯了問題。”
他的聲音很沉,通過光網,清晰地傳遞給每一個靈魂。
“他的傷,不是因為透支。”
左威和王二麻子都看向他。
“那是什麼?”
“是代價。”將軍說,“他用這把鑰匙,不是開了一扇門,或者建了一座房子。”
“他是在‘無’的海洋裡,釘下了一根坐標。”
“一根名為‘這裡有人’的坐標。”
將軍抬起頭,看向穹頂那片正在消解一切的黑暗。
“深淵沒有憤怒,因為它沒有情緒。”
“它隻是在遵循自己的規則,抹平一切凸起的、不和諧的東西。”
“而秦川,就是那最不和諧的、唯一的坐標點。”
左威的魂火劇烈一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