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個“滾”字,如同一枚燒紅的鐵釘,狠狠地釘進了虛無的畫布。
沒有回音。
絕對的死寂裡,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,第一次出現了停滯。
它像一頭撞在無形牆壁上的巨獸,龐大的身軀因為慣性而產生了詭異的褶皺。
它無法理解。
“滾”這個概念,需要一個對象,一個主體,一個發出聲音的地方。
而它麵前,明明什麼都沒有。
隻有一個即將熄滅,甚至已經熄滅的光點。
“它……好像聽懂了?”王二麻子的意識,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匪氣。
“它不是聽懂,它是在分析。”將軍的意誌,冷靜得像一塊萬年玄冰,“它在分析我們這個‘不合理’的存在。”
“分析個屁!”王二麻子罵道,“趁它發愣,咱們……”
話音未落。
那片停滯的黑暗,動了。
不是撲過來。
而是……融化。
它不再是堅固的、有質感的黑暗牆壁,而是變成了一種流動的、具有腐蝕性的濃酸。
一縷黑色的酸液,無聲無息地,探了出來。
它沒有目標。
它隻是隨意地,觸碰向這個新生的“集體意識”。
它觸碰到的地方,是屬於鏢師張三的記憶。
“媽的!”
屬於張三的意誌,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。
不是痛。
是一種比痛更可怕的感覺。
“我的鏢……我的鏢車……”
他的記憶,正在被改寫。
那輛他至死都護著的鏢車,在記憶裡,開始變得模糊,不重要。
那趟他用命去走的鏢路,在腦海裡,開始變得可笑,無意義。
“一趟鏢而已……送到又如何……”
一個陌生的,充滿誘惑的念頭,在他的記憶深處響起。
“你失敗了,張三。你的存在,毫無價值。”
這是虛無的攻擊。
它不殺人。
它誅心。
它要從內部,瓦解構成這棟房子的每一塊“磚”。
“操!”王二麻子第一個反應過來,“它在拆咱們的根!”
“全員戒備!”左威的意誌化作一聲爆喝,“意誌鎖定坐標張三!用我們的真實,對抗它的虛無!”
數千道意誌,瞬間響應。
他們將自己的存在感,自己的故事,像水泥一樣,灌向張三那塊搖搖欲墜的磚頭。
“狗屁的沒價值!”王二麻子吼得最凶,“老子爛命一條,也沒覺得自己沒價值!張三,你想想你婆娘!你收了人家的錢,就得把事兒辦了!這是規矩!”
“紀律。”左威的意誌,化作一道鋼筋,強行打入張三的記憶,“任務高於一切。你的死亡,是任務的一部分。但你的故事,必須完整。”
將軍的意誌,則化作一片更宏大的視角。
“張三,你的失敗,是構成我們‘真實’的一部分。承認它,守住它。這,就是你現在新的‘鏢’。”
那縷黑色的酸液,被這股龐大的意誌洪流頂了回去。
張三的記憶,重新變得清晰。
那份失敗的痛苦,非但沒有消失,反而更加深刻。
但他不再動搖。
“我……認栽。”張三的意誌,重新穩定下來,“可這栽,是我自己栽的。輪不到它來指手畫腳!”
那縷黑色的酸液,一擊不中,悄然後退。
整個意識空間,再次陷入了對峙的寂靜。
“它在試探。”將軍的意誌,如同戰前會議的指揮官,“它在找我們的弱點。”
“媽的,咱們這滿屋子都是弱點!”王二麻子煩躁地罵道。
“不。”
一個平靜的聲音,在所有意誌的中央響起。
是秦川。
是那個全新的“我”。
“我們沒有弱點。”
這句斷言,讓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王二麻子下意識想反駁:“房東,你是不是燒糊塗了?咱們這……”
“每一個失敗,每一個遺憾,都是我們的盔甲。”
秦川的意誌,平靜地流淌過每一個靈魂。
“它以為那是我們的傷疤,可以輕易揭開。”
“它不懂,我們早就和這些傷疤,長在了一起。”
“它再怎麼戳,也隻是在提醒我們,我們有多真實。”
這份平靜的邏輯,讓所有躁動的意誌,都安定了下來。
是啊。
他們最不怕的,就是被人揭傷疤。
他們自己,就是由傷疤組成的。
“說得好!”王二麻子一拍大腿——儘管他沒有腿,“房東,你這話說得……比他娘的狀元公還會說!”
“這不是說。”
秦川的意誌,第一次帶上了一絲鋒芒。
“這是戰術。”
他的意誌,開始主動運轉。
左威的紀律,將軍的謀略,賬房的計算,老兵的直覺,還有王二麻子那不講道理的狡詐……
所有的一切,都在這個核心的調動下,開始高速地,有邏輯地運轉起來。
“它還會再來。”將軍的意誌做出判斷。
“下一次,不會再是試探。”左威的意誌繃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