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聲音。
沒有光。
甚至連黑暗本身,都失去了參照物,變成了一種純粹的“無”。
意識空間,這個概念本身,似乎都隨著那最後的坍縮而消失了。
這裡什麼都沒有。
這裡,就是“無”本身。
那片代表著虛無的黑暗,第一次,和它的敵人,達到了某種詭異的統一。
它靜靜地等待著。
等待那最後的、自毀式的光芒徹底熄滅,然後它將吞噬這片徹底的死寂。
這是它最熟悉的劇本。
一切掙紮,終將歸於虛無。
然而,就在那絕對的“無”的中心。
那個本該消失的點。
一個聲音,突兀地響起。
“操……這是哪兒?”
是王二麻子的聲音。
但不再是一團魂火的咆哮,更像是一段自言自語的念頭。
“安靜。”
另一個聲音響起,帶著鋼鐵般的紀律。
是左威。
“情況不明,保持靜默。”
“靜默個屁!老子感覺自己像是被塞進了一個……一個他媽的核桃裡!”王二麻子的意識在抱怨。
“不,這不是核桃。”
將軍那暗金色的意誌,如同一道坐標,在這個“無”的空間裡標定了方位。
“我們……都在這裡。”
“我們……還是我們?”老兵李四的聲音帶著一絲劫後餘生的茫然。
“是,也不是。”將軍的意誌,第一次帶上了某種不確定的意味。
他們感覺到了。
他們的“故事”,他們的“存在”,那些他們引以為傲、或是悔恨終生的真實,都還在。
但不再是獨立的個體。
它們像無數條溪流,彙入了一片前所未有的海洋。
他們可以感知到彼此,甚至比之前在光牆上更加清晰。
王二麻子能“摸”到左威那身洗到發白的軍裝上的褶皺。
左威能“聞”到老兵李四身上那股永遠洗不掉的硝煙味。
他們共享著彼此最深刻的烙印。
但他們,不再有自己的“身體”。
他們成了這片海洋裡,不同鹽度的水,不同溫度的流。
他們,共同組成了這片海洋。
“房東呢?”
王二麻子突然問。
“我們……就在他裡麵。”左威的意誌,給出了一個震撼所有人的答案。
他們就是那片海洋。
而秦川,就是承載這片海洋的容器。
那個小小的,青銅色的靈魂核心。
此刻,它內部就是這樣一個世界。
一個由數千個失敗故事,交融、碰撞、擠壓在一起的世界。
痛。
一種無法形容的痛楚,從這個新生的“集體意識”中傳來。
不是任何一個人的痛。
是所有人的痛,疊加在一起。
是王二麻子斷腿的劇痛。
是左威被命令背叛的刺痛。
是老兵李四胸口彈孔的空洞的痛。
是那個賬房先生算錯賬的悔恨的痛。
是那個鏢師死在半路的遺憾的痛。
數千種不同的痛苦,像數千把燒紅的烙鐵,同時烙在同一個靈魂上。
“撐住!”左威的意誌,化作一道堤壩,試圖抵擋這痛苦的洪流。
“這他媽怎麼撐!”王二麻子在慘叫,“這比他媽的淩遲還帶勁!”
“這是……代價。”將軍的意誌,沉重如山。
“他選擇了我們,就要承擔我們的全部。”
“而我們,把租子交了,就要承擔他這份選擇的重量。”
“我們,和他,現在是一體的。”
這份認知,讓所有混亂的意識,都為之一靜。
他們不再是租客。
他們成了房子的一部分。
成了這間破公寓的,一根根梁,一塊塊磚。
如果房子要塌,他們會一起被壓成粉末。
“媽的……”王二麻子罵了一聲,“房東這筆買賣……現在想退貨都來不及了。”
“閉嘴,爛賭鬼。”左威嗬斥道,“開始清點資產。”
“資產?”
“我們就是資產!”左威的意誌,像一名嚴苛的軍需官,“每一個故事,每一種遺憾,都是我們的武器和彈藥!”
“那個虛無在等我們崩潰。”
“它以為我們是自殺。”
“它不懂,我們是在……重組。”
這個詞,像一道閃電,劈開了所有痛苦和混亂。
重組。
王二麻子的賭徒直覺,瞬間被激活。
他“看”到了左威那套嚴苛到變態的軍事紀律。
他“看”到了將軍那俯瞰全局的戰場謀略。
他“看”到了老兵李四那對危險的本能嗅覺。
他“看”到了那個賬房先生對數字的驚人敏感。
他“看”到了那個鏢師對路線規劃的偏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