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片星空,靜止了。
不是凝固,不是停頓,而是像一個運轉了億萬年的精密儀器,被一顆突如其來的沙礫,卡住了最核心的齒輪。
構成那雙眼睛的無數星雲,停止了旋轉。
黑暗的深處,第一次,浮現出一種名為“茫然”的情緒。
“講故事?”那個古老的聲音,像一台完美的機器,吐出了一個無法識彆的代碼,“你的數據庫已被讀取,你所有的敘事模型已被解析。你沒有故事可講。”
“不,我有一個。”
秦川掌心的那點火焰,像一顆心臟,穩定地跳動著。
“這個故事,你沒有。你的數據庫裡,永遠也不會有。”
他沒有理會王二麻子等人投來的,混雜著痛苦與希望的意誌。
他的目光,穿透了黑暗,直視著那片靜止的星空。
“從前,有一個瞎子。”
秦川開口了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了每一個正在被記憶淹沒的意誌裡。
那片星空的深處,數據開始以恐怖的速度流動。
“檢索開始。目標:瞎子。關聯詞:殘疾,信息獲取障礙,低生存價值……”
“他住在一個小村子裡,”秦川無視了對方的分析,繼續講著,“村子很窮,沒什麼可看的風景。他每天就坐在門口,聽著風聲,聞著飯香,摸索著門前那棵老槐樹的樹皮。”
王二麻子腦海裡那場記憶的瀑布,流速慢了一絲。
他好像也聞到了一股槐花的味道。
“有一天,村裡來了個木匠。”
“木匠手藝很好,能把木頭雕成任何東西。他給村裡的富戶雕龍畫鳳,給寺廟雕佛像金剛。”
“檢索:木匠。職業:資源轉化者。技能:高級……”
“瞎子聽說了,攢了很久的錢,都是他給人算命得來的銅板,去找那個木匠。”
秦川的聲音,帶著一種奇怪的韻律。
它不激烈,也不悲壯,就像村口的老人在說古。
“木匠問他,‘你想雕個什麼?佛像能保佑你,猛獸能給你看家。’”
“瞎子搖搖頭。”
“他說,‘我想請你,給我雕一隻鳥。’”
那雙星雲般的眼睛,閃爍了一下。
“邏輯錯誤。鳥類模型對於視覺障礙者,無法提供有效信息反饋。請求修正目標。”
“木匠也覺得奇怪,”秦川笑了笑,“他問,‘你要一隻不會叫,不會飛的木頭鳥乾什麼?’”
“瞎子說,‘我這輩子沒見過鳥,我想知道,它是什麼樣子的。’”
將軍意誌所化的那片血色崖壁,風雪似乎停了。
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握住長刀的感覺。
冰冷,沉重,卻又讓他覺得,自己握住了一個承諾。
“木匠覺得他很可憐,就答應了。”
“他選了最好的一塊木頭,花了好幾天功夫,雕了一隻鳥。那隻鳥,羽毛根根分明,姿態栩栩如生,仿佛下一刻就要振翅飛走。”
“數據分析:完美的複製品。工藝價值:高。實用價值:零。”
“木匠把鳥拿給瞎子。”
“瞎子用他那雙粗糙的,布滿老繭的手,非常非常慢地,摸著那隻木頭鳥。”
秦川的聲音,也放慢了。
“他從鳥的喙,摸到它的眼睛,摸到它光滑的脖子,再到它層層疊疊的翅膀。”
“他摸了很久很久。”
左威那片混亂的數據流,漸漸平息。
他仿佛能感覺到,那冰冷、光滑的木頭,在指尖劃過的觸感。
“木匠在旁邊看著,等著他稱讚自己的手藝。”
“但他等了半天,瞎子卻皺起了眉頭。”
“瞎子說,‘師傅,你這隻鳥,不對。’”
那個古老的聲音,第一次,在它的回應中,出現了延遲。
“……不對?”
“木匠愣了,‘怎麼不對?我雕了一輩子鳥,全天下的人都說我雕的鳥最像真的!’”
“瞎子把木頭鳥遞還給他,說,‘它太完美了。’”
秦川的目光,落在那片星空上。
“瞎子說,‘我聽村裡人講故事,說鳥兒為了飛,骨頭是中空的,身子很輕很輕。你這隻鳥,太重了。’”
“‘他們說,鳥兒的羽毛,在風裡會抖動,會發出聲音。你這隻鳥,太安靜了。’”
“‘他們還說,鳥兒會害怕,會高興,會把頭埋進翅膀裡睡覺。’”
“‘你這隻鳥,什麼都不會。’”
“‘它隻是……一塊長得像鳥的木頭。’”
秦川看著那片星空,一字一句地說道。
“‘它沒有故事。’”
“故……事?”
星雲,開始劇烈地,不規則地顫動。
它無法理解。
“一個物體的物理屬性,與敘事概念的關聯性……無法建立邏輯通路!不合理!這是汙染!”
“木匠被他說得啞口無言。”秦川沒有停下,“他第一次發現,自己追求了一輩子的‘真實’,在一個看不見的人麵前,一文不值。”
“他問瞎子,‘那你說,一隻真正的鳥,應該是什麼樣子?’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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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瞎子想了想,從懷裡,掏出了一塊小小的,不成形的木疙瘩。”
“那木疙瘩,被他摩挲得油光發亮。”
“他說,‘這是我爹留給我的。他說,這就是一隻鳥。’”
秦川掌心的火焰,光芒大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