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帶著戲謔笑意的聲音,像一把錐子,紮進了收藏家那片絕對的虛無裡。
“現編一個?”
收藏家的聲音,第一次,失去了那種包羅萬象的複雜質感。
它變得尖銳,單薄,像一塊被劃開的絲綢。
“你沒有素材,沒有記憶,沒有結構。”
“你隻是一片空白。”
“你拿什麼編?”
那片瘋狂的,由無數謊言的“衝動”構成的白光,笑得更厲害了。
“誰說騙子需要素材?”
那個回響般的聲音,在虛無中震蕩。
“素材,是給手藝人用的。”
“而我,是個賊。”
白光猛地一亮。
它不再四處塗鴉,而是像一個準備登台的說書人,清了清嗓子。
整個虛無,都安靜了下來。
將軍散落的骨頭,王二麻子萎靡的爛泥,左威斷裂的數據流,都成了這片新舞台的觀眾。
“從前……”
白光開口了,用一種抑揚頓挫的,古怪的腔調。
“有個收破爛的。”
收藏家那人形的窟窿,靜止了。
將軍的骨頭,也靜止了。
“收……收破爛的?”王二麻子的爛泥意誌,發出了一個難以置信的音節。
白光沒有理會。
它自顧自地,用虛無作紙,用那股瘋狂的意念作筆,開始描繪。
“他住在一個很大很大的垃圾場裡,那地方沒日沒夜,沒上沒下。”
“他就每天推著一輛破車,在垃圾堆裡翻找。”
“彆人不要的,他撿。”
“彆人丟掉的,他當個寶。”
收藏家的窟窿,開始不規則地扭曲。
“無意義的敘事。與我無關。”它的聲音試圖恢複冷靜,卻藏不住一絲顫抖。
“哦?”白光笑了一聲。
“這個收破爛的啊,有個怪癖。”
“他不喜歡金子,不喜歡銀子,他覺得那些東西太俗氣。”
“他就喜歡撿一些……彆人用過的,帶著念想的東西。”
“一塊被士兵握碎的兵符,他撿。”
“一串被賭徒輸掉的骰子,他撿。”
“一張寫滿了算式的廢紙,他也撿。”
將軍的骨頭,王二麻子的爛泥,左威的數據流,同時震動了一下。
“他把這些破爛撿回去,擦得乾乾淨淨,分門彆類地放好。”
“他給自己的破屋子,起了個好聽的名字。”
“叫‘博物館’。”
“他管自己叫,‘收藏家’。”
“住口!”
收藏家那人形的窟窿,猛地向前衝了一步,它那隻被印上字跡的手,朝著白光狠狠抓來。
“你在……褻瀆!”
它的聲音,徹底變成了單薄的尖嘯。
白光輕巧地一晃,像一縷抓不住的煙,躲開了那隻手。
“我隻是在講故事啊。”
那個戲謔的聲音,充滿了無辜。
“你不是最喜歡聽故事嗎?”
“這個收破爛的,他很孤獨。”
“他守著一屋子的破爛,總覺得缺點什麼。”
“他覺得,這些破爛,雖然帶著彆人的念想,但它們是死的。”
“他想要一個……活的。”
“一個由他自己,親手‘見證’誕生的,獨一無二的藏品。”
白光的聲音,突然變得和之前收藏家的聲音,有那麼幾分相似。
“於是,他開始設局。”
“他找來幾塊不同的垃圾,一塊硬邦邦的石頭,一灘臭烘烘的爛泥,還有一卷亂糟糟的鐵絲。”
“他把這幾樣垃圾扔進一個破鍋裡,在底下點了一把火。”
“他想看看,這堆垃圾,能熬出個什麼玩意兒來。”
將軍的崖壁,王二麻子的爛泥,左威的邏輯網。
那崩塌的盾牌,在這一刻,似乎又被重新拚湊了起來。
不是作為盾牌。
是作為……證物。
“我操……”王二麻子終於反應了過來,“他媽的……這個收破爛的,不就是……”
“鍋裡的垃圾,熬了很久很久。”
“石頭很硬,爛泥很臭,鐵絲很亂。”
“它們自己熬不出什麼名堂來。”
“收破爛的,不滿意。”
“他覺得,還缺點調料。”
“於是,他對著鍋裡,吹了一口氣。”
“那口氣,是個謊話。”
白光的聲音,變得悠遠。
“他對鍋裡的垃圾說:‘你們知道嗎?垃圾,也能變成寶貝。’”
“鍋裡的垃圾,就真的信了。”
“它們開始發光,發熱。”
“它們真的以為,自己能變成寶貝。”
“收破爛的,很高興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