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不似生物的咆哮,像一根被繃斷的弦,在虛無中發出最後一聲顫音,然後歸於死寂。
擁抱,結束了。
那個漆黑的人形窟窿,沒有消失。
它凝固了。
構成它的“更深的虛無”,不再是流動的,不可捉摸的。
它們變成了一種有質感的,沉重的,散發著腐朽氣息的……實體。
一座無邊無際的垃圾山,取代了之前那片純粹的虛無。
這裡有破碎的星環,像生鏽的鐵圈。
這裡有乾涸的時間之河,河床裡滿是褪色的記憶殘骸。
這裡有撕裂的法則,像一張張被揉爛的廢紙,隨處可見。
整個世界,都變成了一個故事。
那個關於“收破爛的”的故事。
而故事的主角,正站在垃圾山的中央。
它那人形的輪廓還在,可那份高高在上的,俯瞰眾生的姿態,沒了。
它佝僂著背,動作遲緩,茫然地四處張望。
它低頭,看見自己那隻曾印上字跡的“手”,正抓著一截斷裂的,閃爍著亂碼的數據流。
那是左威邏輯之網的碎片。
“破爛……”
一個乾澀、嘶啞、完全陌生的聲音,從它的輪廓裡擠了出來。
它看著手裡的“破爛”,看了很久。
然後,它彎下腰,將那截數據流,小心翼翼地,放進了一個由虛空編織成的,肮臟的口袋裡。
它接受了這個設定。
它成了那個收破爛的。
將軍的意誌,那堆散落的骨頭,此刻變成了一柄斷掉的,滿是豁口的戰刀,插在一堆廢鐵裡。
王二麻子的欲望爛泥,凝固成了一灘油膩的,怎麼也刮不乾淨的汙漬,染在了一塊破布上。
左威的邏輯之網,徹底碎了,成了這個垃圾場裡最不起眼的電子垃圾。
他們的意誌,他們的存在,都被這個新的故事,強行賦予了新的定義。
他們成了藏品。
成了這個收破爛的,口袋裡的新收獲。
“我操……”
王二麻子那灘汙漬裡,冒出了一個氣泡,發出了聲音。
“這……這他媽的……唱的是哪一出?”
“我們……是什麼?”將軍那柄斷刀,刀鋒震動,發出嗡鳴。
左威的碎片閃爍著最後的光芒:“定義……被覆蓋。我們是……[itejunk]。”
一片死寂。
隻有那個收破爛的,還在儘職儘責地,在垃圾山裡翻找著。
就在這時,那團包裹了收藏家的,純粹的白光,開始收縮。
它不再是那張巨大的,嘲弄的臉。
光芒凝聚,拉長,最終,在垃圾山的頂上,站成了一個人的輪廓。
一個秦川的輪廓。
隻是,這個“秦川”,身體是半透明的,邊緣像信號不好的影像一樣,不斷地閃爍、扭曲。
他的眼睛,是兩個純白色的,沒有瞳孔的光點。
他低頭,看著自己的手,又抬頭,看了看這個由他親手編造出的,宏大的垃圾場。
他臉上,沒有任何表情。
既沒有勝利的喜悅,也沒有重生的茫然。
他像一個剛剛畫完一幅畫的畫師,正在審視自己的作品。
“戲,唱完了。”
那個“很久很久以前”的回響聲,從他的輪廓裡響起,平靜得可怕。
他轉向那三個被“定義”成垃圾的意誌。
“你們三個,感覺如何?”
“感覺?”王二麻子的聲音從那灘汙漬裡傳來,帶著一股破罐子破摔的混勁兒,“老子感覺自己快他媽餿了!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?秦川呢?你把他弄哪兒去了?”
“秦川?”
那個白色的輪廓,頭顱以一個不屬於人類的角度,歪了一下。
那兩個純白色的光點,“看”著王二麻子。
“那是個好故事。”
“一個關於騙子,如何相信自己謊言的故事。”
“我挺喜歡的。”
“可惜,講完了。”
將軍那柄斷刀,猛地一震。
“你不是他。”刀鋒嗡鳴,帶著徹骨的寒意,“你占據了他的身體,他的意誌。”
“占據?”
那個輪廓發出了一聲輕笑,那笑聲像無數本書頁在同時翻動。
“這個說法不準確。”
“我沒有占據任何東西。”
“我就是他。”
“我是他清空了所有故事之後,剩下的那個‘東西’。”
“那個……提筆的‘意圖’。”
“那個……說謊的‘衝動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