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。
純粹的,粘稠的,仿佛有重量的黑暗,瞬間吞噬了一切。
尖叫聲,哭喊聲,桌椅倒地的碰撞聲,在大廳裡轟然炸開。
王振的耳朵裡,卻隻有手機聽筒裡那聲輕笑,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。
他腳下的地麵,變得冰冷,光滑,像一塊巨大的寒冰。
一種無法形容的拉扯感,從他的腳踝升起,沿著脊椎向上蔓延。
不是物理的拖拽。
是一種靈魂層麵的剝離。
他腳下那片殘缺的影子,正在被黑暗中某個看不見的東西,用力地,貪婪地撕扯。
“王隊!王隊!發生什麼了?”
“停電了!快開應急燈!”
下屬們的喊聲,在混亂中顯得遙遠而失真。
王振張了張嘴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那種被抽乾生命力的虛弱感,比在308病房時強烈十倍,百倍。
他感覺自己正在變輕,變薄,像一張即將被風吹走的紙。
“彆……過來……”
他用儘全身力氣,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。
手機屏幕的光,映出他扭曲的臉。
那光芒,是他此刻唯一的錨點。
“滋啦!”
一束強光,猛地刺破黑暗,掃過大廳。
是小李打開了戰術手電。
光束晃動著,照亮了一張張驚惶失措的臉。
當那道光掃過王振腳下時,他渾身一顫。
那股致命的拉扯感,消失了。
他低頭。
光圈裡,他的影子蜷縮著,顏色比剛才更淡,邊緣模糊不清,像一灘被打散的水墨。
它在發抖。
一個影子,在發抖。
“開燈!都把手電打開!”
王振用儘全力吼道,聲音嘶啞得不像他自己。
又有幾道光束亮起,在大廳裡交錯,驅散了一部分黑暗,也製造出更多光怪陸離的,晃動的陰影。
人們的恐慌,在光亮中稍稍平複。
可王振的心,卻沉得更深。
他看見了。
在那些手電光束的邊緣,在光與暗的交界處,黑暗像活物一樣在蠕動。
它在退縮,也在等待。
等待光明熄滅的那一刻。
電話,還通著。
那頭沒有掛斷。
隻有一片死寂,比周圍的嘈雜更讓人心悸。
“你做的?”王振對著手機,壓低聲音問。
“嗬……”
又是那聲非人的輕笑。
“我隻是……關了燈。”
“看戲……需要一個好點的環境,不是嗎?”
“你看……它多餓啊。”
王振的目光,死死盯著自己那片顫抖的影子。
他明白了。
兩個“故事”。
一個在門外,一個在門內。
一個在吃他的影子。
另一個,在關燈,欣賞這場饕餮盛宴。
“砰!”
一聲輕微的爆裂聲。
離他最近的一束手電光,猛地炸開一團火花,然後驟然熄滅。
“操!我的手電壞了!”那個年輕警員叫了一聲。
“砰!”
又是一聲。
第二束光,也滅了。
黑暗,像潮水一樣,重新湧了上來,吞噬了剛剛被光奪走的領地。
大廳裡,隻剩下最後三道光束,在徒勞地支撐著一個搖搖欲墜的安全區。
人們剛剛平複下去的恐慌,再次爆發。
“怎麼回事?手電怎麼會壞?”
“有東西……我感覺有東西碰了我一下!”
“救命啊!”
王振沒有理會這些。
他的全部注意力,都集中在一個新的聲音上。
“叩。”
很輕。
來自走廊深處,手術室的方向。
“叩。”
又一聲。
規律,清晰,不疾不徐。
像一個穿著皮鞋的人,正踩著所有人的心跳,一步一步,從黑暗中走來。
那個丟了晚飯的“故事”。
它找不到秦川,來找他這個“替代品”了。
電話那頭的聲音,再次響起,帶著一種愉悅的,看戲的腔調。
“聽見了嗎,王隊?”
“你的另一個債主,也來了。”
“它很有禮貌,對不對?總會先敲門。”
“砰!”
第三隻手電,滅了。
光明的領地,再次被壓縮。
王振能感覺到,那股拉扯著他影子的力量,又回來了。
而且,更加急切,更加粗暴。
他腳下的影子,被拉扯成一條詭異的細線,向著光圈外的黑暗延伸過去。
他甚至能“聽”到影子的尖叫。
一種無聲的,發自靈魂深處的哀嚎。
“王隊,我們怎麼辦?”
僅剩的兩名拿著手電的下屬,背靠背地聚攏到他身邊,聲音裡帶著哭腔。
他們是警察,他們不怕死。
可他們怕這種未知。
這種連光都無法戰勝的,純粹的惡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