衝鋒。
這是王振這輩子,跑得最狼狽,也最決絕的一次衝鋒。
他不是衝向光明。
他是舉著最後一絲光明,衝向吞噬一切的黑暗。
左腿像灌滿了鉛,每一步都在地麵上拖出一條濕冷的痕跡。
那股來自影子的拉扯力,幾乎要將他的骨頭從關節處活活拽脫。
他能感覺到,附著在他影子裡的那個東西,正在發出無聲的咆哮。
它憤怒,它急躁。
它不明白,為什麼這塊到嘴的肥肉,非要拚了命地,往另一個捕食者的陷阱裡衝。
五米。
三米。
一米。
王振終於衝到了那扇半開的安全門前。
他停下腳步,胸膛劇烈起伏,像一個破舊的風箱。
手電的光柱,因為他手臂的劇烈顫抖而瘋狂晃動,將門後那隻蒼白的手照得忽明忽暗。
那隻手,靜止了。
它不再招引,隻是安靜地搭在那裡。
像一個優雅的侍者,為他拉開了通往地獄的門。
門縫裡,一片死寂。
聞不到消毒水的味道。
隻有一股陳舊的,像是老宅木頭和塵埃混合在一起的,冰冷的氣味。
“叩叩”聲停了。
拉扯著他影子的力量,也詭異地減弱了一絲。
仿佛兩個正在爭搶獵物的野獸,在靠近彼此的領地時,都本能地放緩了動作,投來警惕的視線。
機會。
王振的大腦,捕捉到了這一瞬間的僵持。
“你……”
電話那頭,那沙啞的聲音,第一次帶上了一絲真正的好奇。
“真的……要進去嗎?”
“那裡麵……可不是為你準備的晚餐。”
王振沒有回答。
他用牙齒咬著下唇,嘗到了一股鐵鏽般的血腥味。
他看著那隻手,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腳下,在光圈裡痛苦蜷縮的影子。
他不能進去。
他進去了,就是自投羅網。
可他必須把“禍水”引進去。
他必須讓那個貪婪的,吃影子的東西,和門裡這個未知的,敲門的東西,撞上。
“王隊……”
電話裡的聲音,慢悠悠地,像是在品嘗他此刻的絕望。
“我給你個建議。”
“跪下。”
“求我。”
“說不定……我會大發慈悲,幫你關上那扇門。”
“然後……再慢慢享用你的影子。”
王振的臉上,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。
“你……”
他開口,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。
“也配?”
話音未落。
他用儘全身的力氣,將右臂猛地向前一甩。
那隻承載著最後一絲光明的戰術手電,在空中劃出一道孤獨的拋物線,朝著那半開的門縫,飛了進去!
“不!”
一聲尖利的,不屬於人類的嘶鳴,不是從耳朵傳來,而是直接在他腦海裡炸響!
是那個吃影子的東西!
它賴以捕食的坐標,它的獵物,它的“路標”,竟然主動把唯一能壓製它的光明,扔進了另一個恐怖存在的巢穴!
手電在空中翻滾。
光束,像一隻無頭蒼蠅,在門後的空間裡瘋狂掃射。
一瞬間。
王振看到了。
光束掃過地麵,是冰冷的,泛著金屬光澤的地磚。
光束掃過牆壁,牆上沒有窗戶,隻有一台台漆黑的,早已停止工作的儀器。
光束掃過中央,那是一張被白布覆蓋的手術台。
白布之下,有一個人形的輪廓。
然後,光束定格了。
它照亮了那隻蒼白的手的主人。
那是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,背對著門口,靜靜地站在手術台邊。
它沒有頭。
在它脖頸的位置,空空如也。
“哐當!”
手電摔在了地磚上,沒有熄滅,隻是翻滾著,光柱射向天花板,將整個手術室映照在一片慘白詭異的光暈裡。
也就在這一刻。
王振腳下那股恐怖的拉扯力,轟然爆發!
他的影子,像一條被燒紅鐵鉗夾住的毒蛇,猛地被從他腳下拉長,扭曲,不顧一切地朝著那扇門縫,湧了進去!
它要去追逐那道光!
那道光,就是王振的“影子”所在!
“啊——!”
王振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,整個人被一股巨力拽得向前撲倒。
他的靈魂,仿佛被撕開了一道巨大的口子。
無邊的虛弱和寒冷,瞬間淹沒了他。
他趴在冰冷的地麵上,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影子,化作一道淡薄的黑煙,鑽進了那扇門。
然後。
“吱呀——”
一聲輕響。
那扇半開的安全門,在沒有任何外力的情況下,緩緩地,自動地,關上了。
“哢噠。”
門,落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