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沙……沙……”
那聲音很輕。
像是秋風掃過落葉,又像細沙流過指縫。
王振卻覺得,這聲音比剛才那怪物山崩地裂般的撞門聲,還要令人心悸。
因為這聲音在靠近。
不疾不徐,帶著一種命中注定的節奏感,從走廊那頭,一步步挪向這個剛剛經曆過一場浩劫的房間。
王振的肌肉瞬間繃緊。
他幾乎是本能地,將自己魁梧的身體擋在了秦川和那個空洞的門口之間。
像一堵牆。
一堵會害怕,會流汗,心臟狂跳的肉牆。
“他過來了。”王振的聲音壓得極低,像在喉嚨裡滾動,“他要乾什麼?”
“吃飯。”
秦川靠著床沿,回答得異常平靜。
他甚至沒有去看門口,隻是抬起頭,用那雙茫然空洞的眼睛,觀察著王振緊繃的背影。
“彆用那種詞!”王振回頭吼道,“那是林一!是那個救了我們的孩子!”
“是林一的身體。”秦川糾正道,“驅動它的,是饑餓。我的分析,有邏輯錯誤嗎?”
他的語氣,冷靜到冷酷。
就像一個外科醫生,在解剖台上對著家屬,冷靜地分析一具屍體的死因。
這種冷靜,比任何恐慌都讓王振感到寒冷。
他知道,眼前的秦川,已經不是之前的秦川了。
那個會用嘲諷和疏離來掩飾一切的男人,消失了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個空殼。
一個能完美計算,卻無法感受的……東西。
“沙……沙……”
腳步聲,停在了門口。
林一瘦小的身影,出現在那片慘白的燈光裡。
他沒有進來。
他就站在那裡,站在被暴力拆毀的門框之外。
他的頭微微歪著,那雙沒有任何焦距的眼睛,越過了擋在前麵的王振,死死地“盯”著房間裡那盞燈。
那盞,正燃燒著秦川一部分“自我”的燈。
王振能感覺到少年身上散發出的那種渴望。
那不是食欲。
那是一種更加本質的,如同正負極必然相吸的物理法則。
他想吞掉那光。
或者,與那光融為一體。
“小林?”王振嘗試著開口,聲音乾澀,“醒醒!看看我,我是王叔叔!”
沒有回應。
林一的身體,甚至沒有一絲一毫的晃動。
王振,在他眼裡,似乎和旁邊的牆壁,地上的灰塵,沒有任何區彆。
都隻是……障礙物。
少年抬起了腳。
他要走進來了。
“攔住他!”王振對自己下令,可雙腳卻像灌了鉛。
他該怎麼攔?
像打暈他?秦川的話還在耳邊,那灼熱的光芒他不敢賭。
抱著他?一個連影子怪物都能逼瘋的少年,他這點力氣,夠乾什麼?
“你的情緒,正在產生不必要的能量波動。”
秦川的聲音,從身後傳來。
“恐懼,焦慮……這些都是低質量的燃料,而且味道不好。”
“你閉嘴!”王振幾乎崩潰。
“我建議你冷靜。”秦川說,“否則,你可能會讓他覺得,桌上多了一道不怎麼樣的開胃菜。”
這句話,像一盆冰水,澆滅了王振的怒火,隻剩下冰冷的恐懼。
他看著一步步走進來的林一。
少年赤著腳,踩在房間冰冷的地麵上,走向那張床頭櫃。
走向那盞燈。
也走向,燈旁邊的秦川。
他離秦川,隻有不到三步了。
王振咬緊牙關,正要不顧一切地撲過去。
秦川卻動了。
他扶著床沿,慢慢地,極其虛弱地站直了身體。
他沒有後退。
他迎著林一,往前走了一小步。
他伸出了手。
不是之前那隻攤開,引誘的手。
這一次,他伸出的是食指。
一根蒼白,冰冷,微微顫抖的手指。
他沒有去碰林一。
他用那根手指,輕輕地,點在了那盞燈的燈泡上。
“嗡……”
燈光,隨著他手指的觸碰,發生了一絲微妙的變化。
那慘白的光,似乎被賦予了某種“形態”。
“你看。”
秦川開口了,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了林一的“感知”裡。
他的聲音裡,沒有情緒,沒有命令,隻有陳述。
“它在這裡。”
林一的腳步,終於停下。
他停在離秦川隻有一步之遙的地方。
他空洞的眼睛裡,第一次有了一絲波動。
他“看”著秦川點在燈泡上的手指。
他“看”著那光,如何從秦川的指尖流出,注入燈泡,再綻放開來。
“這是我的。”
秦川繼續說。
“你不能直接拿走。”
他的話,像是在教一個完全不懂規矩的野孩子。
林一歪了歪頭。
似乎在理解“我的”這個概念。
他的臉上,掠過一絲極淡的,類似困惑的神情。
為什麼,不能拿?
聞起來……那麼香。
他伸出了手,也想去觸摸那盞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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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等等。”
秦川製止了他。
他的手指,依舊點在燈泡上,沒有移開。
“你想吃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但這是交易。”
秦川的目光,從燈,移到了林一的臉上。
那雙空洞的眼睛,第一次,與林一那雙同樣空洞的眼睛,對上了。
兩個沒有“靈魂”的軀殼,在這一刻,進行著常人無法理解的交流。
“你不能隻當一個饕餮。”
秦川的聲音,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。
“隻會吃的,是畜生。”
“你要學會有來有往。”
他說著,點在燈泡上的手指,微微用力。
一縷極細的,幾乎看不見的白光,從燈泡裡被抽離出來,像一條溫順的蛇,纏繞上他的指尖。
然後,秦川的手指,輕輕一彈。
那縷白光,飄向了林一。
它沒有攻擊性,速度很慢,飄飄忽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