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是一個……路標。”
那個聲音,從走廊的黑暗裡傳來。它清晰,平穩,沒有波瀾。
是秦川的聲音。
一字不差。
“一個,專門給迷路的東西,指錯路的……路標。”
王振的手停在半空,指尖離那盞燈泡隻有一寸。他脊背發涼,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扼住咽喉。這聲音,比任何嘶吼或撞擊都更讓他心悸。它不隻是模仿,它完全複製了秦川的“自我介紹”,包括語氣裡的那種漠然與決絕。
“燈!”秦川的聲音,從地上傳來,帶著一絲前所未有的急促。他沒有看門口,而是死死盯著王振的手,“快!它在加速!”
王振猛地回過神。他來不及多想,一把抓住燈座。燈泡的溫度燙手,卻不是物理意義上的灼熱,更像是一種能量的沸騰。他將燈遞向秦川。秦川蒼白的手指顫抖著,接過燈。他將燈放在身前,用雙手緊緊握住燈座。那盞慘白的燈光,瞬間爆發。
“嗡——!”
房間裡的一切,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強光吞噬。王振下意識地眯起眼睛,眼球刺痛。光線不再是單純的照明,它像活物般跳動,扭曲,發出高頻的嗡鳴。秦川的身體,在光的中心,劇烈地顫抖起來。他的臉,本就蒼白,此刻更是毫無血色,像一張透明的紙。汗珠從他額頭滾落,瞬間被光芒蒸發。
“連接……正在加速。”秦川的聲音,從光芒中傳來,斷斷續續,氣息微弱。“數據……導入……過載!”
他像一台超負荷運轉的機器,每一個字都伴隨著巨大的消耗。王振看到他握著燈的手,指節泛白,血管暴起。那盞燈,此刻更像是一個吸血的儀器,瘋狂抽取著秦川體內的一切。
“咚!”
走廊裡,又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。這一次,聲音不再是模仿,它就是“貪食”怪物撞擊房門的真實回響。緊接著,是那種黏膩、沉重的“沙沙”聲,像巨大的肉塊在地麵拖行。
“它來了!”王振的心臟狂跳。他顧不上秦川,轉身衝到門口。門框已經徹底變形,隻剩下殘破的木屑和裸露的鋼筋。他環顧房間,目光落在床頭的櫃子上。那是唯一還算堅固的家具。
他衝過去,使出全身力氣,將櫃子拖到門口。櫃子很重,底部發出刺耳的摩擦聲。他咬緊牙關,將櫃子橫過來,死死抵住門框。這不過是杯水車薪,但他必須爭取時間。
“它……在模仿……”秦川的聲音,微弱得幾乎聽不見,“……你的動作……”
王振猛地回頭。他看到秦川雙眼緊閉,臉上青筋暴起,身體像被抽離了骨架般軟塌。那盞燈的光芒,已經亮到極致,但卻開始出現細微的閃爍,仿佛隨時會熄滅。
“它模仿我?”王振額頭冒汗。
“是的。”秦川艱難地吐出兩個字,“它……看到了。”
王振的汗毛倒豎。那個東西,不光能聽,還能看?它躲在黑暗裡,像一個無形的窺視者,將他們的一舉一動,甚至秦川的自我消耗,都儘收眼底。
“嘎吱……嘎吱……”
走廊裡,傳來木頭被擠壓的刺耳聲。王振抵在門上的櫃子,開始輕微地顫動。這聲音,比任何撞擊都更讓人絕望,因為它代表著一種緩慢而不可逆的碾壓。
“它不是在撞。”王振說,聲音乾澀,“它在……變形。”
秦川沒有回答。他的呼吸已經變得極度微弱,身體的抽搐也停了下來。他像是完全凝固了,隻剩下那盞燈,還在他手中發出慘白的光,忽明忽暗。
王振知道,秦川已經到了極限。他在燃燒,用自己的存在,強行將林一穩定下來。
“沙……沙……”
新的聲音,從門外傳來。那聲音不再是單一的拖行,而是變得複雜。像有什麼東西,正從門縫裡,從破損的門框邊緣,一點點地擠進來。
王振死死盯著門口,手掌緊握成拳。他能感覺到,那股無形的壓力越來越大。他甚至開始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,不是血腥味,也不是腐爛味,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,像是潮濕泥土與生鏽金屬混合的怪味。
“你……你還在嗎?”王振低聲問秦川。
沒有回應。秦川的身體一動不動,燈光也變得更加微弱。它像一個垂死的心臟,每一次跳動都顯得無比艱難。
王振的心沉到穀底。秦川真的“燃儘”了。他現在,是真正的孤軍奮戰。
“嗒……嗒……”
一個細微的,像是指甲刮過水泥地的聲音,從門縫裡傳來。緊接著,一個黑色的,扭曲的“東西”,從門縫下方的黑暗中探出。
那不是手。
它像一根粗大的,畸形的觸須,表麵覆蓋著一層濕滑的,反光的物質。觸須前端,分化出幾個更細小的尖端,每一個尖端都像一個扭曲的指尖。它在地上摸索,蠕動,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黏膩感。
“形態……模仿……”秦川的聲音,突然又響了起來。聲音很輕,像夢囈,但清晰地傳入王振耳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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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振瞳孔驟縮。這就是秦川說的“模仿形態”?
那根觸須,在地上蠕動了幾下,然後猛地停住。它似乎“感知”到了什麼。觸須前端的“指尖”微微收縮,然後,它開始緩慢地,向上攀爬。它沿著門框的邊緣,向上蠕動。所過之處,破損的木屑發出輕微的“哢嚓”聲。
“它在……找我?”王振的心跳加速。
觸須爬到與王振視線齊平的高度。它不再蠕動,而是像一個靜止的雕塑,指向王振。接著,那根觸須的尖端,開始發生變化。它像橡皮泥般扭曲,變形,然後,一個模糊的輪廓開始浮現。
那是一個……眼睛。
一隻由黑色觸須扭曲而成的,沒有眼白,沒有瞳孔,隻有一片混沌的,深邃的“眼睛”。它就那樣,靜靜地“看”著王振。
王振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。這隻“眼睛”沒有焦距,卻給他一種被徹底看穿的感覺。它像一個深淵,能吸走他所有的勇氣和理智。
“你看不到我。”王振低聲說,試圖用語言對抗這種精神壓力,“你隻是在模仿。”
那隻“眼睛”沒有反應,隻是靜靜地“看”著。
“你沒有眼睛!”王振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,但他強迫自己保持鎮定,“你也沒有身體!你隻是一個……聲音!”
就在這時,那隻“眼睛”的輪廓,突然變得清晰了一點。然後,一個細微的,幾乎聽不見的聲音,從那隻“眼睛”裡,發了出來。
“看……我……”
那聲音,是王振自己的聲音。但它帶著一種詭異的,空洞的回響,像從遙遠的深井中傳來。
王振猛地後退一步,撞在身後的床沿上。他感到一股惡心湧上喉嚨。這個東西,不光能模仿他的聲音,還能模仿他的“看”!它在試圖構建一個隻屬於它的“感官世界”,而王振,就是它“看”的對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