吵?
王振的耳朵裡,隻有風聲。
還有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。
他看著秦川,那雙空洞的眼睛正凝視著遠方,仿佛穿透了夜幕,看到了某些他們看不見的東西。
這兩個字,比“餓”更讓王振感到恐懼。
“餓”,是一種可以被理解,可以被引導的欲望。
“吵”,卻是一種無法捉摸的,來自另一個維度的感知。
“王叔叔,”林一的聲音打斷了王振的思緒,孩子的小臉上寫滿了困惑,“他在說什麼?這裡……一點聲音都沒有。”
林一側著耳朵,努力地聽著。
除了風吹過荒草的“沙沙”聲,世界一片死寂。
王振的大腦,像一台超負荷運轉的引擎,發出刺耳的尖嘯。
他必須給出一個解釋。
一個能把“吵”這個詞,無縫地編織進“廚師尋找餐廳”這個謊言裡的解釋。
“你聽不見。”王振開口,聲音乾澀,卻帶著一種故作高深的鎮定,“因為廚師聽到的,不是耳朵能聽到的聲音。”
“那是什麼?”林一追問。
王振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,讓肺部的刺痛使自己保持清醒。“是味道的聲音。”
“味道……有聲音?”林一的眉頭,皺得更緊了。
這個概念,超出了他簡單的認知。
“當然。”王振的語速很慢,他一邊說,一邊觀察著秦川的反應,試圖從那張毫無表情的臉上,找到支持自己說法的證據。“每一種好吃的食材,都有自己的歌。有的唱得好聽,有的唱得難聽。有的聲音大,有的聲音小。”
他指了指遠方的城市輪廓。
“那裡,有很多很多食材,它們都在唱歌。對廚師來說,就太吵了。”
王振感覺自己的心,懸在半空中。
這個謊言,太脆弱了。
就像用蛛絲去捆綁一頭猛獸。
林一沒有說話。
他隻是看著秦川。
月光下,秦川的嘴唇又動了。
這一次,沒有聲音發出。
但他臉上的表情,出現了一絲細微的變化。
一種混合著煩躁和痛苦的神情,一閃而過。
他微微皺起了眉。
然後,他緩緩地,抬起了一隻手。
手臂僵硬,動作遲緩,像一個提線木偶。
他的食指,顫抖著,指向了城市中心偏東的方向。
那個方向,有幾棟高樓的剪影,像黑夜裡沉默的巨人。
“那裡……”
秦川的喉嚨裡,擠出兩個字。
“……最大聲。”
王振全身的汗毛,瞬間倒豎。
他不知道秦川是真的感知到了什麼,還是這具身體,在無意識地回應著他編造的謊言。
但無論如何,這都是一根救命的稻草。
“看見了嗎?”王振立刻抓住機會,壓低聲音對林一說,“廚師在分辨。他在從所有唱歌的食材裡,找那個唱得最好聽,最響亮的。”
他指著秦川手指的方向。
“那裡,就是我們的餐廳。”
林一的目光,順著秦川的手指,望向遠方。
他的小鼻子,在空氣裡用力地嗅了嗅。
除了從秦川身上散發出的甜香,他聞不到任何東西。
也聽不到任何聲音。
“我聽不見。”林一固執地重複。
“你當然聽不見。”王振蹲下來,直視著孩子的眼睛,“開胃菜,隻需要負責引路。主菜的聲音,隻有廚師才能聽到。”
他再次強調了林一“向導”和“開胃菜”的身份。
一個不能被提前吃掉的,功能性的角色。
林一的眼神閃爍著。
他似乎在權衡。
是相信這個聽起來很奇怪的“唱歌的食材”理論,還是遵循本能,先解決掉眼前這個越來越香的“廚師”。
“如果……你騙我呢?”林一突然問。
聲音很輕,卻像一把刀子,抵在王振的喉嚨上。
王振的心臟漏跳了一拍。
他看著林一那雙清澈又危險的眼睛,知道簡單的許諾已經沒用了。
他需要拿出更有力的“證據”。
“我不會騙你。”王振說,他伸出手,不是去碰林一,而是指向靠在牆邊的秦川,“因為,如果找不到那個‘餐廳’,廚師……會壞掉。”
“壞掉?”
“對。”王振的表情變得無比凝重,“你聞到的香味,是他身體裡的‘能量’。他現在醒了,能量就在不停地消耗。如果他不能儘快吃到那個‘最大聲的食材’,他就會像一個放久了的糖果,香味會散儘,然後……徹底壞掉。”
他停頓了一下,補充了一句最關鍵的話。
“一個壞掉的廚師,什麼都做不出來。”
這個解釋,終於觸及了林一最核心的利益。
一個無法製作麵條的廚師,對他來說,毫無價值。
林一的小臉,繃緊了。
他看了一眼秦川,又看了一眼王振。
最終,他點了點頭。
“那我們快走。”
王振鬆了口大氣,感覺後背已經被冷汗浸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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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站起身,走到牆邊。
三四米的高度,對一個成年人來說不算什麼,但帶著一個半昏迷的人,還有一個孩子,就成了難題。
“我先下去。”王振說,“然後我接著你們。”
他看了一眼秦川。
秦川還保持著那個抬手指著遠方的姿勢,像一尊詭異的雕像。
那雙眼睛依舊空洞,但似乎比剛才多了一絲……執著。
“你……能自己動嗎?”王振試探著問。
秦川沒有回應。
他的世界,似乎隻剩下遠方傳來的“噪音”。
王振歎了口氣,隻能靠自己。
他將秦川的身體調整了一下,讓他靠得更穩,然後自己手腳並用,從牆壁上那些可以借力的凸起處,慢慢爬了下去。
雙腳落地的瞬間,膝蓋一軟,差點跪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