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振的喉嚨發乾。
他順著秦川的手指向上看去。
歌劇院的玻璃穹頂,像一隻破碎的巨眼,空洞地凝視著漆黑的夜空。
那無形的“歌聲”,就是從那裡傾瀉而下,像一場精神上的暴雨,衝刷著廣場上的每寸土地。
王振的太陽穴,被那聲音敲擊著,一下,又一下。
每一次,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。
“上麵?”林一仰著頭,小臉在月光下顯得很白,“麵條在房頂上做嗎?”
“不。”王振艱難地吞咽了一下,“廚師……喜歡在高處唱歌。視野好。”
他的謊言,越來越笨拙。
他自己都能聞到那股絕望的味道。
秦川放下了手。
他沒有理會王振和林一的對話。
他邁開腳步,徑直朝著歌劇院的正門走去。
那是一排巨大的,雕刻著繁複花紋的橡木門。
門上掛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大鎖。
“秦川!”王振低喝一聲,快步跟上,“不能走這裡!”
聲音太大。
太顯眼。
那個“服務員”的話,還在他耳邊回響。
“聽眾”。
這個詞像一根冰冷的釘子,紮在他的腦子裡。
秦川停在門前。
他沒有看那把鎖,隻是側耳,仿佛在傾聽門後的動靜。
片刻之後,他轉過頭,空洞的眼睛看著王振。
“吵。”
他說。
王振愣住了。
門後,是死一般的寂靜。
哪裡來的吵?
秦川沒有解釋。
他轉身,開始沿著歌劇院巨大的弧形外牆行走。
他的動作,像一台精密的儀器,在掃描著建築的每一個薄弱點。
王振立刻拉著林一跟上。
“王叔叔,”林一小聲問,“廚師在找後門嗎?”
“對,”王振的心稍微放回了原處,“他在找員工通道。”
這個解釋,聽起來總算合理了一些。
他們繞到建築的側麵。
這裡的光線更加昏暗,高大的牆壁投下巨大的陰影。
一排高窗,玻璃全碎了,黑洞洞的,像一排凝固的眼窩。
其中一扇窗戶離地麵最低。
窗下的牆壁上,有一個被拆掉的空調外機留下的支架。
秦川停在了下麵。
他抬頭,看了一眼那個支架。
然後,他看向王振。
王振立刻明白了。
他看了一眼林一,又看了一眼那個至少有三米高的窗戶。
“我先上。”王振壓低聲音,“我上去後,你把林一遞給我。”
秦川沒有回應。
他隻是伸出手,抓住了王振的後衣領。
王振還沒反應過來。
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。
他整個人,像一個被扔出去的麻袋,身體瞬間騰空。
風聲在耳邊呼嘯。
下一秒,“砰”的一聲,他的腹部撞在了冰冷的窗沿上。
劇痛讓他幾乎嘔吐出來。
他雙手胡亂地扒住窗台,雙腳在牆壁上亂蹬,總算穩住了身體,狼狽地翻了進去。
裡麵是一條走廊。
空氣裡,彌漫著一股厚重的,塵土與黴菌混合的氣味。
他剛站穩,還沒來得及看清周圍的環境。
一個黑影,就從窗戶被遞了進來。
是林一。
秦川單手托著他,像托著一盤菜,輕鬆地舉到了窗台的高度。
王振趕緊把孩子抱了進來。
最後,是秦川。
他隻是輕輕一躍,手在窗沿上一撐,整個身體就無聲無息地翻了進來。
落地時,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響。
像一片羽毛。
“我們去哪兒?”王振看著漆黑的走廊,心臟不受控製地狂跳。
這裡,是“聽眾”的地盤。
秦川沒有回答。
他隻是朝著走廊的一端走去。
他的目標,始終明確。
向上。
去穹頂。
王振抱著林一,緊緊跟上。
走廊的儘頭,是一扇虛掩的門。
門縫裡,透出一點微弱的光。
是月光。
秦川推開了門。
王振的呼吸,瞬間停滯。
他們站在了歌劇院主觀眾席的最高層。
下方,是深淵般的黑暗。
一層一層,一排一排的座椅,像沉默的梯田,向下延伸,消失在視野的儘頭。
月光,從穹頂的破洞裡照下,形成一道巨大的,斑駁的光柱,斜斜地投射在舞台上。
舞台上空無一物。
隻有積了厚厚一層灰的幕布,像一塊巨大的裹屍布。
整個空間,安靜得可怕。
連那惱人的“歌聲”,在這裡似乎都變弱了。
被這巨大的空曠,稀釋了。
“王叔叔,”林一的聲音,在王振耳邊響起,帶著一絲顫音,“那些……是什麼?”
王振順著孩子的目光看去。
他的瞳孔,猛地收縮。
那些座位。
那些座位上,不是空的。
上麵坐滿了“人”。
一個個黑色的輪廓,靜靜地坐在那裡。
有的端坐著,頭顱微微揚起,仿佛在認真聆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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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的歪著腦袋,靠在椅背上。
有的身體前傾,雙手搭在膝蓋上。
千姿百態。
一動不動。
他們就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的觀眾。
“他們是……”王振感覺自己的聲帶在打結,“……客人。”
“客人為什麼不坐好?”林一問。
他指向了下層的一個身影。
那個身影,整個上半身都扭向了後方,以一個人類不可能做到的角度,臉朝著天花板。
“他……他看得太投入了。”王振的謊言,連他自己都覺得毛骨悚然。
秦川的目光,掃過下方密密麻麻的身影。
他的臉上,依舊沒有任何表情。
他隻是吐出了一個字。
“……空。”
空?
王振不明白。
什麼意思?
是說他們沒有威脅?還是說……他們裡麵是空的?
就在這時。
秦川動了。
他沒有選擇從兩側的回廊繞行。
他直接走下了身旁的台階,朝著觀眾席的中央走去。
“彆!”王振想阻止,卻已經晚了。
秦川的腳步很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