伶的聲音像一條冰冷的蛇,鑽進林一的耳朵,纏住了他的心臟。
那句問話,不是疑問,而是一個已經寫好了答案的預言。
當恐懼不夠的時候,你會用什麼來喂它?
林一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,血液似乎都在那一瞬間停止了流動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,自己剛剛被抽走的恐懼和絕望,正在以一種更加凶猛,更加粘稠的姿態,重新填滿他的身體。
這一次,不是為了喂養那枚晶體。
而是為了他自己。
他看到了一個畫麵。
他站在人群中央,手中高舉著這枚漆黑的晶體。他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,隻想活下去的林一,他的臉上帶著秦川一般的狂熱,又有著零號一般的冰冷。他製造著恐慌,收割著絕望,將所有人的負麵情緒,變成投喂怪物的飼料。
他變成了新的怪物。
一個被逼出來的,不得不如此的怪物。
“不……”
一個字從林一的牙縫裡擠了出來,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變的顫抖。
伶看著他煞白的臉,看著他瞳孔中倒映出的,那個未來的,可怕的自己。她眼中的譏諷和誘惑慢慢褪去,隻剩下一種看透了一切的悲哀。
“你看,你已經知道答案了。”
她直起身,不再靠近他,仿佛保持著一個安全的,觀賞的距離。
“歡迎來到廚房的另一邊,小工頭。”
林一猛地後退一步,拉開了與她的距離。
他手裡的晶體已經恢複了冰冷,安靜地躺在他的掌心,仿佛剛才那場狂暴的饑餓從未發生。
可林一知道,那頭野獸隻是睡著了。
它隨時會醒來,用伶的痛苦,提醒他投喂的時間到了。
他不能再想下去。
再想,他自己就會被那份預知的恐懼吞噬。
他指著那扇厚重的金屬門,聲音因為竭力壓製而顯得異常沙啞和冷硬。
“進去。”
伶聳了聳肩,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,順從地走向那扇禁閉室的大門。
她的步伐很穩,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,仿佛不是走向囚籠,而是走進自己的臥室。
林一跟在後麵,伸手按在控製麵板上。
冰冷的金屬觸感讓他混亂的大腦稍微清醒了一些。
大門發出低沉的機械運轉聲,無聲地向一側滑開,露出裡麵空無一物,四壁光滑如鏡的狹小空間。
這裡沒有床,沒有桌椅,什麼都沒有。
隻有一個冰冷的,能把人逼瘋的盒子。
伶走到門口,停下腳步,轉過半個身子看著林一。
“彆把我當成怪物,工頭先生。”
她的聲音很輕,卻異常清晰。
“我隻是……一個更誠實的食譜。”
說完,她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。
林一的手指在控製麵板上懸停了半秒,最終還是用力按下了關閉的按鈕。
厚重的金屬門緩緩合攏,最後發出一聲沉悶的“哢噠”聲,將伶和她那份“誠實”,徹底鎖死在了黑暗裡。
也把林一,鎖在了門外。
他背靠著冰冷的金屬門,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一樣,緩緩滑坐在地。
掌心的晶體,像一塊永遠也捂不熱的寒冰,提醒著他剛剛發生的一切。
他喂養了一個怪物。
用自己的靈魂碎片。
而這,僅僅隻是一個開始。
不知過了多久,林一才撐著牆壁,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。
他必須回去。
回到平台,回到零號指定的那個“工頭”的位置上。
他邁開腳步,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。身體的疲憊遠不及精神上的千瘡百孔。
當他重新走上平台時,原本散開的人群已經再次聚集起來,隻是不再是之前那種死寂的隊列。
他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,竊竊私語。
看到林一的身影,所有的聲音都瞬間消失了。
上百道目光,混雜著敬畏,恐懼,還有探究,齊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。
他們看見他帶著那個可怕的女人離開。
現在,隻有他一個人回來。
那個女人去了哪裡?被他……“處理”掉了嗎?
“林一!”
一個帶著哭腔的聲音從人群中擠了出來。
王振連滾帶爬地跑到林一麵前,一把抓住他的胳膊,臉上的肥肉都在哆嗦。
“你……你沒事吧?那個女人呢?你把她怎麼了?那個黑色的東西……你沒再碰了吧?”
他一連串的問題,像炮彈一樣砸過來。
林一看著王振,看著他臉上那份真切的,毫不掩飾的擔憂。
這是他在這座冰冷的城市裡,感受到的為數不多的暖意。
可現在,這份暖意卻像一根針,刺得他生疼。
他該怎麼回答?
告訴他,那個女人被我關起來了,我成了她的獄卒?
告訴他,我手裡這枚晶體就是她的命脈,而我剛剛用自己的恐懼喂飽了它?
告訴他,我可能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比秦川還要恐怖的家夥?
林一沉默著,緩緩抽出了自己的胳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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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沒事。”
他的聲音很平靜,平靜得不像他自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