升降梯內,一片死寂。
平穩得仿佛靜止,隻有樓層數字在無聲地向上跳動。
下方傳來的騷亂聲響,被厚重的合金徹底隔絕,變成了遙遠模糊的背景噪音。
那聲音像一顆正在衰竭的心臟,每一次跳動,都在為林一的上升提供養料。
他口袋裡的黑色晶體,散發著持續的溫熱。
那裡麵,是疤臉最後的瘋狂,是年輕獄警崩潰的恐懼,是平台上所有囚徒被點燃的,轉瞬即逝的狂歡。
這些,都是獻給典獄長的開胃菜。
“叮。”
升降梯抵達頂層,門無聲滑開。
一股溫熱潮濕的,帶著泥土芬芳與濃鬱花香的空氣,撲麵而來。
林一走出升降梯。
眼前是一個巨大的玻璃穹頂,將整個監獄頂層籠罩。
陽光穿過特製的過濾玻璃,變得柔和,灑在下方一片繁茂的綠意上。
這裡沒有金屬的冰冷,沒有消毒水的刺鼻。
隻有潺潺的流水聲,奇異花卉的色彩,以及生命本身散發出的,安靜而蓬勃的氣息。
一座懸浮於地獄之上的,完美無瑕的天堂。
林一的囚服,與這裡的景致格格不入。
他沿著一條鋪著黑色卵石的小徑,向溫室深處走去。
他的腳步很輕,卻像踩在了一麵緊繃的鼓上。
然後,他看到了那個人。
卡恩。
典獄長背對著他,站在一株形態奇異的黑色蘭花前。
他穿著一身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色製服,戴著雪白的手套,手裡握著一把小巧的銀色剪刀。
他的身姿挺拔如鬆,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精確的韻律感。
他正在修剪蘭花的一片枯葉,專注得像是在進行一場神聖的儀式。
林一沒有試圖隱藏自己的腳步聲。
“哢噠。”
他的鞋底踩碎了一顆乾枯的果核。
聲音在安靜的溫室裡,顯得格外清晰。
卡恩修剪的動作,停頓了。
那把銀色的剪刀,懸停在葉片旁,分毫不差。
他沒有回頭。
“騷亂是你策劃的。”
卡恩開口了,聲音平穩,冷冽,像一塊在冰水中浸泡過的金屬。
這是一個陳述,不是疑問。
他已經知道了。
林一停下腳步,與他相隔五米。
“是的。”
卡恩慢慢地,將那片修剪下的枯葉,放進旁邊一個專門收集廢料的白瓷盤裡。
整個過程,一絲不苟。
做完這一切,他才緩緩轉過身。
一張如同刀削斧鑿的臉,映入林一的眼簾。
灰色的眼眸,像兩顆冰冷的玻璃珠,沒有任何情緒的溫度。
他的目光掃過林一胸前的囚犯編號。
“七三四號。”他念出了這個數字,“為了讓你站在這裡,我損失了十二名獄警,七十一名囚犯重傷或死亡,b區閘門係統損毀百分之三十七。”
他的語氣,像是在宣讀一份損失報告。
“一個囚犯,換來如此低效的騷亂。你的賬,算得不好。”
林一看著他,臉上沒有任何表情。
“他們不是我的。”
“他們隻是你完美秩序下的,一點小小的誤差。”
卡恩的灰色眼眸裡,第一次出現了一絲波動。
他看著林一,像是在觀察一個前所未見的物種。
“你吞噬了他們的記憶。”卡恩再次做出判斷,“所以你知道了這裡,也知道了如何癱瘓a區的門禁。”
“你的能力,是對規則的汙染。”
“我吞噬了他們的絕望。”林一糾正道,聲音平直,“你所謂的規則,就是絕望最好的培養皿。”
他向前走了一步。
空氣中的花香,似乎都凝固了。
“絕望,是最低等的情緒。”卡恩的聲音裡,透出一股居高臨下的鄙夷,“是係統中的冗餘數據,是需要被格式化的垃圾。它隻會帶來混亂,就像下麵正在發生的一樣。”
他抬起戴著白手套的手,輕輕撫摸著那株黑色蘭花的嬌嫩花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