廢墟之上,唯一的活物是沉默。
林一握著脈衝步槍,槍身冰冷的觸感,是他此刻唯一能確認的真實。
他整個人藏在升降梯門口的陰影裡,像一塊融入黑暗的岩石。
那個自稱白研究員的男人,就站在光與影的交界線上,臉上掛著溫和的微笑,仿佛不是來收拾殘局,而是來邀請朋友共進晚餐。
空氣裡,焦糊的植物味、臭氧味和塵土味混雜在一起,形成一種末日般的氣息。
男人腳邊的金屬平台,托舉著那支幽藍色的注射器,液體在其中緩緩流轉,像一片被捕獲的,縮小的星空。
“消化?”
林一終於開口,聲音因為之前的嘶吼和脫力,沙啞得像是砂紙在摩擦。
他沒有問對方是誰,也沒有問對方想乾什麼。
他隻抓住了那個最關鍵的,與自己性命攸關的詞。
白研究員扶了扶金絲眼鏡,鏡片反射著周圍破碎的景象。
“一個很形象的比喻,不是嗎?”
他語氣輕鬆,像是在進行一場學術研討。
“那塊晶體,我更願意稱之為‘情緒能量轉換核心’。它吞噬了卡恩典獄長那磅礴的,幾乎能把人撐爆的絕望。現在,它需要將這些原始的情緒能量,轉化成一種……能被你身體吸收和利用的東西。”
白研究員的目光,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狂熱,上下打量著林一。
“這個過程,就是‘消化’。它在重塑你,從基因層麵,從細胞層麵。一次不受控製的,劇烈的,強製性進化。”
林一的瞳孔猛地一縮。
他能感覺到,口袋裡那塊晶體,已經不再發燙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冰冷的,仿佛擁有自己生命脈搏的悸動。
一股股細微的,陌生的力量,像無數條小蛇,正從晶體中鑽出,沿著他的經絡,啃食、改造著他身體的每一個角落。
他胸口那撕裂的傷口,此刻已經不痛了,隻剩下一種麻癢的感覺,仿佛有無數隻螞蟻在血肉下爬行、築巢。
“聽起來,不是什麼好事。”林一冷冷地說道,槍口依舊沒有半分動搖。
“哦,不不不,這是天大的好事。”
白研究員笑了起來,他伸出一根手指,搖了搖。
“前提是,你能活下來。無序的進化,通常等於癌變。你的骨骼可能會在幾秒鐘內增生,刺穿你的內臟。你的肌肉纖維可能會自行扭斷。你的大腦,可能會被過載的信息流燒成一團漿糊。”
他用最溫和的語氣,描述著最恐怖的場景。
“而我給你的這支‘鎮定劑’,它的作用,就是給這場風暴,裝上一個方向盤。”
“它不能停止進化,但能為它製定一個相對穩定的方向。讓你,在成為神,或者成為一灘爛肉之間,多一個選擇。”
林一盯著他,像是在看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。
卡恩的瘋狂,是建立在秩序上的偏執。
而眼前這個男人的瘋狂,是純粹的,對未知和混亂的好奇與探求。
“你想要什麼?”林一問道。
這個問題,比“你是誰”更加直接。
“一個答案。”
白研究員的笑容收斂了些許,眼神裡的狂熱卻愈發熾烈。
“卡恩用他的秩序,證明了絕對的理性隻會走向自我毀滅。現在,我想看看,一個融合了最原始的情緒能量,並且從毀滅中誕生的個體,能走到哪一步。”
他指了指林一。
“你,就是我的實驗。而我,隻是一個想看到實驗結果的研究員。”
“所以,這支藥劑,是善意。”他補充道,“我需要一個活的,完整的實驗體,而不是一具因為失控而變得麵目全非的屍體。”
林一沉默了。
他無法判斷對方話語的真假。
但這番話,卻解釋了他體內正在發生的一切。
那種身體逐漸失控的感覺,是真實存在的。
“你憑什麼認為,我會相信你?”林一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嘲弄。
“你不需要相信我。”
白研究員攤開雙手,姿態坦然得可怕。
“你隻需要相信你自己的身體。它很快,就會給你答案。”
他的話音剛落。
“哢嚓!”
一聲細微卻清晰的脆響,從林一的左臂傳來。
一股劇痛,猛地貫穿了他的神經。
他低頭看去,隻見自己左臂的骨頭,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誌,正在皮膚下輕微地蠕動,試圖改變形狀。
肌肉被強行拉伸,青筋一根根暴起,像盤踞的虯龍。
“看到了嗎?”
白研究員的聲音,像魔鬼的低語,在恰當的時刻響起。
“消化,開始了。你的身體,就是戰場。而你,連觀戰的資格都沒有。”
林一的額頭,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。
他強忍著劇痛,握著步槍的手,卻依然穩定。
他將槍口,從白研究員的身上,緩緩移開,對準了地上那個升起的平台。
對準了那支幽藍色的注射器。
“如果我毀了它呢?”林一咬著牙說。
小主,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,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,後麵更精彩!
“那會很可惜。”
白研究員臉上露出了遺憾的表情,仿佛在惋惜一件藝術品的損毀。
“但我還有備用的。b計劃,c計劃……為了這場有趣的實驗,我做了很多準備。隻不過,那樣的話,我就必須先讓你失去反抗能力。過程會比較粗暴,對實驗體的損傷也比較大。”
他推了推眼鏡,慢條斯理地說道。
“比如,先打斷你的四肢。或者,切除你的部分大腦皮層,讓你變得像他一樣溫順。”
他的目光,瞥了一眼不遠處,像垃圾一樣蜷縮在地上的卡恩。
威脅。
赤裸裸的,不加任何掩飾的威脅。
但這種威脅,卻比外骨骼士兵的槍口,更讓人不寒而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