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一的腳,懸在空中。
靴底的紋路,在慘白的燈光下,清晰得像某種冰冷的符咒。
腳下,是五零二號壓抑不住的,野獸般的嗚咽。
牆壁上,是老金和阿虎在淡黃色毒霧中,無聲掙紮的畫麵。
時間,仿佛被拉長成一根繃緊的弦。
琴弦的兩端,一邊是陌生人的痛苦,另一邊是朋友的生命。
而撥動琴弦的手,屬於那個躲在暗處的惡魔。
白研究員在等。
等著看林一如何選擇,如何崩潰,如何成為他想要的藝術品。
林一緩緩地,收回了腳。
這個動作,讓揚聲器裡傳來一聲輕微的,帶著一絲不悅的“嗯?”。
他沒有站起來,反而單膝跪下。
他的膝蓋,落在了五零二號身邊冰冷的地麵上,沒有發出一絲聲響。
這個舉動,甚至讓沉浸在痛苦中的五零二號都為之一滯。
他抬起那顆殘破的頭顱,用那隻完好的,盛滿了淚水和茫然的眼睛,看著近在咫尺的林一。
他不明白。
這個渾身散發著冰冷氣息的男人,要做什麼?
林一伸出了手。
那是一隻骨節分明,穩定得像磐石的手。
它穿過兩人之間悲傷與冰冷的空氣,輕輕地,落在了五零二號的頭頂。
掌心,貼著他那沾滿血汙的頭發。
沒有殺意。
沒有攻擊。
甚至沒有一絲情緒。
“你……”五零二號的喉嚨裡,擠出一個破碎的音節。
林一的嘴唇,貼近了他的耳邊。
吐出的氣息,仿佛能將人的靈魂凍結。
“彆怕。”
“很快就結束了。”
話音落下的瞬間,風暴,在他掌心降臨。
那股盤踞在他體內的冰冷洪流,找到了一個宣泄口。
它不再是單純的力量,而變成了一種……擁有意誌的“活物”。
它順著林一的手臂,瘋狂地,貪婪地,湧入了五零二二號的身體。
這不是破壞。
這是入侵。
“滋啦——”
細微的,如同烙鐵浸入冰水的聲音響起。
肉眼可見的白色寒霜,以林一的手掌為中心,迅速蔓延開來。
瞬間覆蓋了五零二號的頭顱,脖頸,然後是整個佝僂的身軀。
五零二號的身體,猛地僵直。
他張大了嘴,想要發出此生最後的咆哮。
但湧入他肺部的,不是空氣,而是足以凍結一切的極寒。
他的聲帶,連同他的憤怒,一起被凝固了。
林一閉上了眼睛。
他的臉色,比地上的霜花還要蒼白。
他不是在單方麵地輸出。
他更像是在進行一場……掠奪。
五零二號體內那股由悲傷和執念構築的,灼熱的,混亂的岩漿,被這股蠻不講理的寒流強行抽出。
伴隨著那股力量而來的,還有那個男人全部的記憶,全部的情感。
旋轉木馬的音樂。
草莓冰淇淋融化在指尖的粘膩。
女兒清脆的笑聲,像風鈴一樣在耳邊回蕩。
然後,是爆炸。
震耳欲聾的轟鳴,吞噬一切的火光,還有懷中身體逐漸變冷的,絕望的觸感。
龐大的,不屬於自己的悲傷,像一座山,狠狠地壓向林一的意識。
要將他同化,將他一起拖入那片永恒悲傷的煉獄。
但林一體內的洪流,卻在此時展現出它真正的麵目。
它不是風暴,不是巨蟒。
它是一頭蟄伏在深海中的,饑餓的野獸。
它張開無形的巨口,將那湧來的悲傷岩漿,連同其中所有的記憶碎片,一口吞下!
分析,解構,粉碎,吸收。
它在進食。
五零二號不再顫抖了。
他那近乎不死,由執念驅動的再生能力,像是被掐斷了電源的機器,徹底停擺。
覆蓋在他身上的寒霜,變成了一層剔透的冰晶。
他臉上的傷口,不再蠕動,維持著被林一打爛的模樣,永遠定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