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凶器。”
這兩個字,沒有重量,卻砸得整個觀測室的地板都在震動。
鄭濤感覺自己的心臟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,連呼吸都帶著鐵鏽的味道。
他不是在聽一個故事。
他是在旁聽一場跨越宇宙尺度的屍檢。
而林一,就是那位主刀的法醫。
“肅靜!”
屏幕裡,魏征的怒吼如驚雷炸響。
“安全理事會最高指令!鄭濤,切斷所有能源供給!立刻!不計任何代價!”
老人的影像劇烈晃動,他似乎站了起來,用儘全身力氣咆哮著。
那份棋手的鎮定蕩然無存,隻剩下最原始的恐懼與憤怒。
鄭濤一個激靈,手下意識地就伸向了緊急控製台。
那裡有一個紅色的,被物理鎖保護的開關。
那是整個“搖籃”項目的終極保險,一旦按下,超新星級的能量脈衝會瞬間燒毀這裡的一切,包括“悖論”賴以存在的量子矩陣。
同歸於儘。
然而,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。
因為主屏幕上,出現了一行新的文字。
【安靜。】
不是協議的合成音,而是那個新生“讀者”的直接意誌。
冰冷,絕對,不容反抗。
緊接著,古老的合成音響起,像是在為它的新主人宣讀法條。
【警告:任何試圖中斷敘事的行為,將被視為對溝通協議的直接攻擊。】
【反製措施已啟動。】
【魏征顧問,通訊權限已降至最低。】
屏幕一角,魏征的影像瞬間變成了靜音的默片。
他張著嘴,臉色漲紅,手臂揮舞,卻發不出任何聲音。
像一個被關在隔音玻璃房裡的瘋子。
鄭濤的手,無力地垂了下來。
晚了。
不是協議被中止。
是理事會的權限,被中止了。
這間屋子的主導權,已經徹底易手。
現在,這裡是說書人與聽書人的專屬劇場。
林一完全沒有理會這場小小的騷動。
他的全部心神,都沉浸在與他那位“讀者”的交流之中。
“一個好的偵探,在檢查屍體之前,首先要做的,是勘察現場。”
他的聲音不大,卻清晰地傳入鄭濤和“悖論”的意識裡。
“他要尋找的第一件證物,永遠是那個最關鍵的東西。”
“凶器。”
“那麼,在這樁宇宙謀殺案裡,凶手用什麼,殺死了‘神’?”
林一沒有直接給出答案,反而提出了一個看似毫不相乾的問題。
“我親愛的讀者,你思考過‘時間’嗎?”
鄭濤一愣。
時間?
“在魏顧問那座美麗的花園裡,‘時間’是什麼?它是一條勻速流淌的河,灌溉著萬物,讓花開花落,四季更迭。它本身就是和諧的一部分,是美的體現。”
“但在一個凶案現場,‘時間’的意義,就完全不同了。”
林一的眼中,閃爍著解剖刀般的光芒。
“想象一下,你來到案發現場,看到一具屍體。”
“法醫告訴你,根據屍體的溫度,根據僵硬程度,根據腐爛狀況,可以推斷出死亡時間。”
“你看,‘時間’這個概念,在這裡,不再是詩意的河流。”
“它成了衡量‘死亡’進程的刻度尺。”
“它本身,就與死亡牢牢地綁定在了一起。”
鄭濤的喉嚨發乾。
他隱約捕捉到了林一那瘋狂邏輯的走向,這讓他不寒而栗。
“現在,讓我們回到我們的宇宙屍體上。”
林一攤開手,仿佛托著無垠的星空。
“我們所知的宇宙,始於一場‘大爆炸’。一個奇點,在某個‘瞬間’,炸開了,形成了我們現在看到的一切。”
“然後,宇宙不斷膨脹,不斷冷卻。熵,在不可逆轉地增加。”
“最終,它會走向熱寂,一片死寂,徹底的虛無。”
“這是我們所有蛆蟲科學家,通過觀察牢籠的欄杆,得出的結論。”
“聽起來,像不像一個標準的法醫報告?”
林一笑了。
“大爆炸,就是受害人倒地的瞬間。”
“宇宙膨脹,就是屍體上流出的,至今沒有停止的鮮血。”
“而熵增定律,就是法醫對我們這些後來者,做出的最終宣判:‘沒救了,這具屍體正在變冷,並且會一直冷下去,直到和環境溫度完全一樣。’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