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冰冷的宣告,像一根無形的釘子,將整個時空釘死。
【審判,開始。】
沒有法槌落下。
沒有法庭的喧囂。
隻有一種極致的、深入骨髓的“專注”。
仿佛整個宇宙的意誌,都化作了一隻無形的眼睛,透過觀測室的舷窗,冷漠地注視著裡麵的兩個人。
鄭濤的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咯咯聲,像是被扼住了脖子。
他感覺自己不再是一個觀測者,而是一隻被釘在標本板上的蝴蝶,每一寸翅膀的紋理,都被放在終極的顯微鏡下審視。
“審判……審判我們什麼?”他聲音顫抖,像一個迷路的孩子,“我們做錯了什麼?我們隻是……想活下去!”
“你還沒明白嗎,鄭組長?”
林一的聲音平靜得可怕,他甚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領,仿佛即將出席一場重要的學術會議。
“‘想活下去’,這就是罪。”
“‘竊火者’為了‘自由’而弑神,‘守墓人’為了‘穩定’而圈養。這兩者看似對立,卻有一個共同點。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,點了點自己的太陽穴。
“它們都試圖定義‘存在’的秩序。”
“而我們人類呢?我們一邊享受著‘竊火者’留下的‘存在’這件凶器,一邊又在‘守墓人’建造的‘囚籠’裡,試圖打造一把屬於我們自己的鑰匙。”
“我們既是罪犯的後裔,又是最不安分的囚徒。”
林一轉過身,微笑著看著臉色慘白的鄭濤。
“我們什麼都沒做錯。”
“我們隻是……錯在了我們的本性上。”
“而現在,法官要審判的,就是我們的本性。”
話音剛落,那個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,打斷了他們的對話。
【罪證陳述:開始。】
觀測室的舷窗,再一次亮起。
但這一次,畫麵不再是遙遠的過去。
而是人類自己的曆史。
一段被以最快速度,最殘酷視角濃縮的文明史。
畫麵開始於一片廣袤的非洲草原。
一個瘦弱的猿人,第一次顫抖著舉起了手中的石塊,砸向了獵物的頭顱。
【罪證一:對‘暴力’的模仿。你們學會了用工具終結另一個‘存在’,這是弑神之罪的第一次拙劣複製。】
畫麵飛轉。
山洞裡,第一簇火苗被點燃。
圍坐在火堆旁的人類祖先,眼中倒映著火焰,臉上是被溫暖和光明驅散了恐懼的狂喜。
【罪證二:對‘權柄’的僭越。你們掌握了不屬於你們的力量,用以驅散黑暗,改變自然。你們開始扮演小型的‘神’。】
金字塔在烈日下拔地而起,長城在群山之巔蜿蜒,羅馬的角鬥場裡爆發出震天的歡呼。
無數的奴隸倒在巨石之下,無數的士兵戰死在疆場之上。
【罪證三:對‘秩序’的褻瀆。你們創造了文明,也創造了奴役、戰爭和階級。你們在‘存在’這具屍體上,培育出了名為‘社會’的蛆蟲。】
鄭濤看著這一幕幕,嘴唇哆嗦著,想要反駁,卻找不到任何語言。
“不……不是這樣的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“這是……這是發展的代價……”
“代價?”林一的語氣帶著一絲嘲弄,“在一個死刑犯的卷宗裡,他為了磨尖牙刷把而劃破手指,這不叫代價,這叫罪證。”
窗外的畫麵仍在瘋狂加速。
牛頓在蘋果樹下思考,愛因斯坦寫下了質能方程。
實驗室裡,第一顆原子被成功撞開,釋放出鏈式反應的毀滅之光。
蘑菇雲在城市上空升騰。
【罪證四:對‘法則’的窺探。你們不滿足於使用凶器,你們開始試圖理解凶器的原理,並妄圖打造出威力更大的凶器。】
畫麵衝出地球。
一枚火箭噴射著烈焰,刺破了“守墓人”布下的無形囚籠。
人類的探測器飛向火星,飛向木星,飛向太陽係的邊緣。
“旅行者一號”帶著人類文明的問候,孤獨地衝向未知的深空。
【罪證五:對‘囚籠’的挑戰。你們這群病毒,開始試圖突破隔離病房,向整個宇宙傳播你們的‘罪’。】
一幕幕,一樁樁。
人類引以為傲的每一個進步,文明史上熠熠生輝的每一個裡程碑,在此刻,都被打上了冰冷的、充滿惡意的標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