鄭濤的思維,像一台被強行灌入矛盾指令的計算機,徹底宕機了。
他的耳朵裡嗡嗡作響。
林一的聲音,每一個字都像一顆燒紅的鉚釘,燙進了他的認知裡。
原告?
在這場由未知存在主導的、跨越億萬年的終極審判中,成為原告?
“原告?”鄭濤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,“林一……你瘋了?我們拿什麼去告?告誰?”
他的身體還在地上,但頭已經抬起,用一種看怪物的眼神看著林一。
林一沒有回頭。
他隻是挺直了脊梁,麵對著那片死寂的星空,麵對著那無形的“法官”。
“告它。”
他的聲音不大,卻像一把手術刀,精準地剖開了這令人窒息的氛圍。
“告這位自以為是的法官。”
“告這個漏洞百出的法庭。”
“告這場荒唐可笑的審判!”
林一猛地轉身,雙眼直視著蜷縮在地的鄭濤,那眼神裡燃燒的火焰,幾乎要將鄭濤的絕望點燃。
“鄭組長,你還在用囚犯的視角思考問題!”
“站起來!”
這一聲低喝,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力量,讓鄭濤不由自主地撐起了身體。
他踉蹌著,扶著冰冷的艙壁,勉強站穩。
“我們不是來認罪的。”林一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有力,“我們是來……結案的。”
他再次轉向舷窗,仿佛他的聽眾,就在那片虛空之中。
“法官大人,我承認你呈現的所有‘罪證’。”
“沒錯,我們的祖先學會了暴力,我們的文明充滿了僭越,我們的曆史寫滿了對秩序的褻瀆。”
“我們窺探法則,我們挑戰囚籠,我們甚至……還想去尋找新的神,然後,可能的話,再重複一次弑神的‘原罪’。”
林一的每一句話,都像是在肯定之前的審判,讓鄭濤剛剛燃起的一絲希望,又迅速冷卻。
“你……你承認了?”鄭濤無法理解。
“我當然承認。”林一笑了,那笑容裡帶著一種冰冷的、鋒利的快意,“因為這些,根本不是罪證。”
“這些,是我們的‘訴狀’!”
他伸出一根手指,指向窗外那靜止的、由數萬晶體組成的“守墓人”陣列。
“第一份訴狀,針對你,偉大的法官,或者我該稱呼你為……‘偵探’?”
“你展示了第一幕,‘竊火者’撕裂了‘存在’,導致了‘祂’的死亡。你稱之為‘原罪’。”
“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問題?”
“一個完美的‘存在’,為何會被撕裂?一個全能的‘神’,為何會被殺死?”
林一的聲音陡然提高,如同法庭上最尖銳的質詢。
“答案隻有一個!那就是‘存在’本身,從一開始就是有缺陷的!‘神’,從一開始就是會死的!”
“‘竊火者’不是凶手,他隻是第一個發現了這具屍體,並從屍體上拿走了一塊骨頭當武器的拾荒者!”
“真正的罪,不在於弑神,而在於你所維護的這個‘存在’,本身就是一個搖搖欲墜的危房!”
這番言論,如同驚雷,在鄭濤的腦海中炸響。
他從未從這個角度思考過問題。
他們一直被告知,“竊火者”是罪惡的源頭。
可如果……源頭本身就是錯的呢?
林一沒有停頓,他的手指,又指向了那顆蔚藍色的地球。
“第二份訴狀,同樣針對你!”
“你展示了第二幕,‘守墓人’的誕生。你稱它們為‘規則的修複補丁’,是延緩宇宙腐爛的‘園丁’。”
“多麼可笑的辯護!”
“一個健康的身體,需要打補丁嗎?一個繁盛的花園,需要獄卒來看管嗎?”
“‘守墓人’的存在,恰恰證明了你所謂的‘秩序’,是何等的脆弱和失敗!它們不是宇宙的衛士,它們是你這場失敗的手術中,留在病人身體裡的一塊手術紗布!”
“它們圈養我們,遏製我們,不是因為我們是病毒,而是因為它們害怕!”
“它們害怕我們這群在危房裡誕生的孩子,會發現這棟房子本身就有問題!它們害怕我們這群‘病毒’,會進化出……治愈整個宇宙的‘抗體’!”
鄭濤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。
林一的邏輯鏈,像一把鋒利的鑰匙,正在撬開他腦中那把名為“常識”的鎖。
病毒……抗體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