玩。
一個孤零零的,由金色代碼構成的單詞,靜靜地懸浮在主屏幕中央。
它沒有溫度,沒有感情,卻像一根燒紅的烙鐵,燙在艦橋內每一個幸存者的視網膜上。
趙振宇的拳頭,捏得咯咯作響。
他身後的空氣,仿佛都因為他壓抑的怒火而凝固了。
“玩?”
數據分析主管的聲音,像一縷即將熄滅的青煙,飄散在寂靜中。
“他讓我們……玩什麼?”
“搭積木嗎?”
“還是像看猴戲一樣,看我們在這片黑暗裡,為了生存互相撕咬?”
他的話,說出了所有人心中的屈辱和恐懼。
他們不再是戰士,不再是探索者。
他們成了一群被圈養在玻璃箱裡的,供人取樂的實驗品。
“閉嘴。”
趙振宇的聲音,低沉,沙啞。
他沒有回頭,依舊死死地盯著那片代表著“沙盒”的,深不見底的黑暗。
“工程部,分析部。”
他試圖用軍人的思維,去解構這個荒謬的命令。
“立刻評估我們現有的‘數據’,就是那些我們用命換回來的星體參數。”
“給我計算出一個最穩定的,可以自我循環的能量結構模型。”
“不管他想看什麼,我們先造一個能用的東西出來!”
他想把這道題,變回一道他熟悉的,可以計算的工程學問題。
“艦長,你錯了。”
鄭濤的聲音,冷不丁地從通訊器裡傳來,打斷了趙振宇的部署。
艦橋上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“鄭濤,你再說一遍?”趙振宇緩緩轉身,目光像刀子一樣,刮向觀測室的監控鏡頭。
“我說,你錯了。”
鄭濤的聲音裡,沒有絲毫退縮,隻有一種洞悉了一切的疲憊。
“你還在用工程師的腦子,去思考一個……藝術評論家的問題。”
“什麼意思?”
“你覺得,那個‘程序員’,那個能隨手重啟宇宙的存在,他會看不懂一個‘最穩定’的能量結構模型嗎?”
鄭濤反問。
“那正是他最擅長的東西!邏輯,秩序,穩定!我們去造一個那樣的東西,就像一個小學生,在數學家麵前,演算一加一等於二。”
“你覺得,他會覺得‘有趣’嗎?”
這個問題,像一柄重錘,砸在了趙振宇的心口。
是啊。
取悅他。
這才是這場遊戲的,核心規則。
“那你想怎麼樣?”趙振宇的聲音裡,帶上了一絲危險的意味,“我們什麼都不做?就坐在這裡等死?”
“不。”鄭濤的聲音,忽然變得有些飄忽,“他想看的,不是一個完美的機器。”
“他想看的,是我們。”
“是我們的‘混亂’,我們的‘不合理’,我們的‘bug’,究竟能創造出怎樣一個……連他都無法預料的東西。”
“他想看一個……故事。”
“一個由我們這群瘋子,親手寫出來的,亂七八糟的故事。”
這番話,讓艦橋內的氣氛,變得更加詭異。
“故事?”
一個蒼老的聲音,從工程部的通訊線路裡傳來。
是新上任的總工程師,老王。
他的聲音裡,充滿了無法抑製的憤怒和悲傷。
“馬赫死了,小李也死了,他們用命換回來的,不是讓我們在這裡給神仙……講故事的!”
“我們應該造武器!”
“用那些數據,造一個邏輯炸彈!一個悖論陷阱!就像林一先生做過的那樣!就算死,我們也要再崩掉他幾顆牙!”
老王的話,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。
“沒錯!乾他娘的!”
“死也要站著死!”
“我們是軍人,不是小醜!”
群情激奮。
用死亡去反抗,是他們最熟悉,也是唯一剩下的尊嚴。
趙振宇沉默了。
他的目光,掃過那些因為憤怒而漲紅的臉,掃過那些閃爍著複仇火焰的眼睛。
然後,他的視線,重新落回了主屏幕上。
那個金色的單詞。
【pay】
玩。
他想起了那個胖乎乎的廚子,在生命最後一刻,還在陶醉地構想著怎麼烤一顆星星。
他想起了那個戴眼鏡的分析員,在聽到脈衝星的“歌聲”時,臉上露出的那種,近乎於殉道者的狂喜。
他們不是在戰鬥。
他們是在……玩。
在用生命,玩一場自己最熱愛的遊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