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道裂縫,像一道黑色的淚痕,出現在精靈少女的水晶棺上。
“哢嚓……哢嚓……”
裂縫在蔓延。
聲音不大,卻像一把鐵錘,敲在每個人的心臟上。
“老大,這……這玩意兒要出來了!”胖廚子聲音發乾,下意識地把大黑鍋擋在身前。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那些剛剛還蠢蠢欲動的學徒們,更是嚇得連連後退,臉上的傲慢被一種原始的恐懼所取代。
他們不怕戰鬥。
他們怕未知。
而門後這個屠宰場裡的每一個“食材”,都是一個超乎他們理解的未知。
裂縫,終於蔓延到了水晶的邊緣。
“砰。”
一聲輕響,如同冰塊落入溫水。
一塊巴掌大的水晶碎片,從中斷裂,掉落在地,摔成更細碎的光塵。
一隻蒼白的手,從那個破口裡,緩緩伸了出來。
那隻手很美,五指纖細,毫無瑕疵。
卻也冰冷得,不帶一絲活人的溫度。
緊接著,是披散的,如同月光般的銀色長發。
然後,是一張沒有血色的,精致得如同人偶的臉。
那個被封印在水晶裡的精靈少女,就這麼從自己的“保鮮盒”裡,坐了起來。
她的眼睛,緊閉著。
長長的睫毛,像兩把靜止的蝶翼。
她身上那件薄如蟬翼的白裙,已經與水晶融為一體,隨著她的動作,片片剝落,化作光點。
“活……活的?”那個捧著碗的學徒,結結巴巴地開口。
沒有人回答他。
因為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傷,像無形的潮水,從那個少女身上,擴散開來。
她緩緩地,抬起了那把一直抱在懷裡的,同樣由水晶構成的豎琴。
她的手指,輕輕搭在了琴弦上。
“叮——”
第一個音符,響起。
那聲音很清脆,很悅耳。
卻像一根冰冷的鋼針,毫無征兆地,刺進了所有人的腦子裡。
孫淼的畫筆“啪嗒”一聲掉在地上。
他的眼前,所有的色彩都消失了,隻剩下一片看不到儘頭的,絕望的灰。
“不……畫不出來了……”他抱著頭,痛苦地蹲了下去,“顏色……都死了……”
胖廚子感覺不到悲傷。
他隻感覺到一股極致的,發自靈魂深處的饑餓。
仿佛自己已經餓了億萬年,胃裡空得像個黑洞,能吞下整個宇宙。
可他的眼前,沒有任何食物,隻有無儘的空虛。
這種空虛,比任何酷刑都更折磨人。
“餓……好餓……”他喃喃自語,眼神開始渙散。
就連林野,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,也出現了一絲裂痕。
她的呼吸,變得沉重。
扣著扳機的手指,感到一陣無力。
那琴聲,像一把鏽跡斑斑的鈍刀,在切割她最堅韌的神經。
“精神攻擊。”她從牙縫裡擠出三個字,“頻率正在同化我們的腦波。”
那些白衣學徒們,表現得最為不堪。
他們那由邏輯和數據構成的精神世界,在這純粹的,不講道理的悲傷麵前,脆弱得像一層窗戶紙。
“嗚嗚嗚……”
一個學徒突然毫無征兆地大哭起來,像個迷路的孩子。
另一個學徒,則開始瘋狂地撕扯自己身上的製服,嘴裡念叨著:“錯誤……數據溢出……請求格式化……”
整個場麵,瞬間失控。
隻有三個人,還保持著站立。
趙振宇,鄭濤通過飛船的信號屏蔽),還有……裁決官。
趙振宇眯著眼。
那琴聲,像無數根針,紮著他的神經。
勾起了他記憶深處,某些早已被遺忘的,關於天樞號的,塵封的畫麵。
但他扛住了。
因為他這輩子嘗過的苦,比這琴聲裡的悲傷,要濃烈得多。
他看向裁決官。
這個新上任的老板,表現得有些奇怪。
他的身體,在微微顫抖。
他那張萬年不變的臉上,沒有任何表情。
但他的眼中,那代表著數據流的光芒,卻像兩團風暴,在劇烈地翻滾。
那琴聲裡的悲傷,對他來說,不是攻擊。
而是一種……共鳴。
他剛剛才品嘗過“失敗”的味道,才流下第一滴“眼淚”。
這首悲傷的歌,對他而言,就像一個老師,在給他講解一道全新的,關於“痛苦”的習題。
他理解了。
所以,他更痛苦。
“喂。”
趙振宇的聲音,像一把沙子,扔進了這首悲傷的交響樂裡。
他走到裁決官身邊,拍了拍他手裡的那口黑鍋。
“老板。”
裁決官的身體一震,風暴般的眼神,聚焦在趙振宇臉上。
“你的後廚,漏菜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