黃璿帶著滿腹疑雲離去,像隻被風吹亂了方向的百靈鳥。
她數次欲言又止,可哈丹大叔早已轉身融入氈房的陰影裡,根本沒給她追問的餘地。
其其格的婚約是假的,這個突如其來的真相,偏偏在她提及祁明遠要離開時才揭開。
其其格、婚約、祁明遠、離開……
這幾個詞在她的腦海中反複碰撞。
忽然間,她猛地勒緊韁繩。
馬兒揚起前蹄嘶鳴,草屑在夕陽中紛飛如金粉。
她難以置信地望向烏雲家的蒙古包,瞳孔裡倒映著晚霞,卻比夜色更驚惶。
“這不太可能吧?”黃璿的喃喃自語散在風裡,像片被風吹散的蒲公英。
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韁繩,皮革發出細微的呻吟。
遠處有牧羊犬的吠聲傳來,卻蓋不住她胸腔裡擂鼓般的心跳。
林玘用肩膀撞了下祁明遠,笑得像隻叼到肉骨頭的牧羊犬:“有啥要搭把手的儘管開口,彆學旱獺偷偷鑽洞跑了就行。”
雖然是玩笑,但玩笑裡卻藏著認真的提醒。
他知道現在不是追問的時候,更不是挽留的時機。
就像牧民不會強行拉住要轉場的馬群,他能做的隻是在祁明遠經過時,往他的褡褳裡塞塊奶豆腐。
遠處有馬頭琴聲悠悠響起,林玘望著天邊最後一道霞光:“每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,你父母那邊...終究要你自己回去打開那本書。”
林玘側過臉看向祁明遠,目光變得格外認真:“逃避就像在武漢長江大橋上追自己的影子,看著忙忙碌碌,其實連個水花都濺不起來。”
祁明遠的聲音低沉而疲憊:“我儘力吧。”
他又何嘗不願直麵問題?
隻是父母的思維仿佛停留在另一個時空,任何理性的溝通最終都會演變成無謂的爭吵。
記憶中最激烈的那次爭執仍曆曆在目。
他試圖讓父親理解:“現在各行各業都不容易,我靠寫作不僅能養活自己,還能有所積蓄。自由職業也是一份正當職業,我靠本事吃飯,有什麼不光彩的?”
父親聽後當場勃然大怒:“我辛辛苦苦供你讀書,就是讓你做這種不靠譜的工作?你看看你二伯的兒子,在街道辦上班,那才叫正經工作!”
“街道辦的勞務派遣崗,真的就那麼穩定嗎?”祁明遠忍不住反駁。
“再怎麼說也比寫書強!”父親的情緒越發激動,“你堂堂大學生,還是黨員,退伍軍人,去哪找不到好工作?當初在報社乾得好好的,非要辭職,你是不是存心要氣死我?”
說著就突然捂住胸口,聲音變得痛苦:“我這一輩子省吃儉用供你上學,你就這樣報答我?哎喲,我的心臟……”
自那以後,祁明遠終於認清一個事實。
那便是在父親那座用傳統磚石砌就的價值堡壘前,所有現代理念的炮彈都會啞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