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澤燃被拖拽著上了公交車,周數將他扔到後半部車廂的座位上,自己卻單手拉著吊環扶手,冷著一張臉不去看他。隨著售票員的報站信息,車子搖搖晃晃,駛出了便民街站口的公交站點。
相澤燃搖晃著兩條小細腿,雙手捧著冰可樂罐,黑且圓的眼睛新奇的左顧右盼觀察了起來。
臨近晚飯飯點,車廂內的乘客稀稀落落的,大多安靜尋了個座位坐好。後車廂裡的乘客隻有相澤燃和周數兩個孩子。
車子四周的玻璃窗大多半敞著打開,夜風徐徐吹來,舒爽肆意,燥烘烘中帶著些許清涼。
低頭啜一口涼涼的冰可樂,再揚起下巴吹一吹窗外愜意的清風,相澤燃臉上不禁浮現出大大的笑容,他很少坐公共交通出行,自然滿眼都是好奇。
當周數餘光中瞥見他臉上的笑意時,這才彆彆扭扭轉過頭來,垂眸觀察起相澤燃的五官。每次對視,要麼就是狀況頻出,要麼就是離得太遠。這還是周數第一次好整以暇看清楚相澤燃的樣子。
毛簇簇的平眉下,睜著一雙狗狗眼,眼尾無辜下垂,眼珠又黑又圓,眼瞼下有厚厚的臥蠶。嘴唇細長上薄下厚,嘴角微微上揚。三四厘米長的寸頭,露出窄窄的額頭。臉小頭小五官緊湊,臉上留白不多。臉頰微微有肉。米粒似的碎牙,門牙比其他牙要大一些。臉上有淺褐色雀斑,笑起來左臉臉側有個弧形括號,整個人顯得精神又活潑。
在細長的脖頸上,兩隻大而薄的招風耳,耳垂圓潤潤的。左邊耳後脖子上有一枚月亮形狀的胎記,暗褐色隱沒於發尾邊緣,隻有在他搖頭晃腦左看右看時,才全部顯露出來。這孩子的皮膚也是熱血活潑的黃黑皮,汗毛比較重,夕陽照在上麵像隻毛茸茸的金毛小狗。在同齡孩子裡麵算是高的,手長腿長,但乾巴巴的沒什麼肌肉,整體偏瘦。發色淺發絲硬,緊張的時候會捧著右手咬食指,一雙狗狗眼亂轉。
對於他的性格,周數默默總結一下,便是:吵鬨。
極度話癆,一張小嘴喋喋不休能說上個半天。相比於冷靜、乖巧這種特質來說,相澤燃更多的表現是情緒服務於感受,開心時會雙眼彎彎抿著嘴仰頭。生氣時咋咋呼呼,聲音都會變大許多,毛簇簇的眉毛上挑著瞪大雙眼,仿佛是某種熱血笨蛋,能隨時跳起來獨自抵抗全世界。
但就是這樣一個優點和缺點都很明確的人,周數從最開始的漠然,心生逗弄,轉變為不屑,再到後麵的厭煩,最終擺脫不掉的激起了他的保護欲。
相澤燃既無知又有趣、既無賴又驕縱、既膽小又勇敢。
想到此處,周數眉眼舒展柔和了五官的攻擊性,暗暗翹起嘴角。
耳邊忽然傳來了相澤燃的聲音,新奇中帶著訝異:“小哥!你也覺得這個笑話很好笑對不對?!”
什麼什麼?
周數愣了一下,這才反應過來,剛剛在自言自語的相澤燃,估計是和自己講了一個什麼事情。可惜沉浸在自己世界裡的周數,並沒有聽見他到底講了什麼內容。
相澤燃舔舔嘴角,咧開嘴繼續說道:“就是說哈哈哈,五個字其實是三個字,但是五個字隻有一個字。”
這下周數徹底愣住了。剛剛還翹了邊的嘴角緩緩收回,連同眼角眉梢一起沉了下去。相澤燃笑著笑著,不笑了,因為他發現,小哥臉上此時所呈現的,就是那種他熟悉的、即將生氣時的特殊表情!
由淡然轉變為一言不發,冷冰冰眉心快速閃動一下的特殊表情!
霎時間,古怪的沉默再次出現在兩人之間。
相澤燃指甲蓋扣了扣易拉罐的瓶身,抬眼看了周數許久,見他麵色仍舊沒有緩和,緊張得捧著右手啃咬食指,一雙眼亂轉。
然而在公交車經過一個路口轉彎時,周數的胳膊忽然從吊環上拿了下來,輕輕掃了掃相澤燃青瓜茬似的又短又硬的頭頂,快速摩挲幾下。還未待相澤燃反應過來,抬頭看過去時,周數已然轉過身來,並排坐到了相澤燃旁邊的椅子上。
腰板直挺挺的,靠在塑料椅背上,雙臂放鬆垂下搭在膝蓋上,目視前方。
相澤燃瞬間覺得整個身體逐漸僵硬,就連呼吸都變得不自然起來。忽然,耳邊傳來周數漠然的語氣,說道:“五個字按照1、2、3來數的話,是三個,所以五個字是三個字;但是五個字是一個字是因為裡麵隻有1個‘字’,對嗎。”
相澤燃怔怔聽完周數如此認真解析了他的笑話之後,忽然有種林黛玉吃淄博燒烤卷大蔥的無力感。
——喂!這是冷笑話啊!沒有人應該一本正經的剖析冷笑話為什麼好笑的原因啊!
相澤燃歎了口氣。卻聽到周數又繼續說道:“以此類推,五個字其實也是一個字。”
相澤燃緊緊捏住已經喝了一多半的易拉罐,“哢嚓”一聲,發出脆響。
他連忙製止周數再繼續以此類推下去:“我錯了小哥。你不用強行凸顯幽默感了,這隻會讓我覺得對你說冷笑話這事兒,顯得我很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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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數“噗嗤”笑出聲來,彎下了腰,爾後眉眼如春掃過相澤燃憋悶的小臉。兩人猛然間對上視線,愣了愣,一起哄笑起來。
兩人肩並肩坐在公交車最後一排的座位上,無形中忽然拉近了彼此間的距離。窗外的風景徐徐滑過,消失在視線的死角裡,再滑過,再消失。就好像,時間和生命的重演。
周數緩慢地轉開視線,並不想與此時笑眼如新月彎彎的相澤燃對視,甚至,十幾厘米之外,他那一頭毛簇簇的短發,順著身體傳遞而上的溫暖熱度,已經讓他渾身不自在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