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澤燃回來之後,發現周數徹底變了,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變了。
相澤燃腳尖蹬在後車座金屬支架,球鞋在顛簸中擦打著車架。
傍晚陽光垂直刺透梧桐葉脈,將周數的後頸照成半透明。
相澤燃低頭看他的背影——肌肉線條隨著蹬車動作在校服下若隱若現,汗珠順著脊椎溝壑滾落,在棉質領口洇出深灰汗跡。
周數圓鼓鼓的後腦勺上,黑色碎發隨風飛揚,書包肩帶飄帶似的擺動在腰側。
這人就連背影都顯得非常帥氣。
相澤燃突然俯衝向前,鼻尖撞開裹挾皂香的冰冷氣流。
這味道是他積淤的安全感錨點——隻要嗅到皂角堿的銳利碎葉香氣,就像握住周數冰涼的腕骨。
“吃什麼,餓死了!”相澤燃在他耳邊故意用韓語大喊,道路兩旁,同學紛紛投來探究的目光。
周數頰側肌肉倏然隆起。
相澤燃滿意地後仰,乾脆脫離倚靠著周數的身體。
張臂展成逆風的十字架,僅靠膝窩勾住車座維持平衡。
“帶你去吃麵!抓緊!”話音未落,嘶吼裹著鏈條驟轉的金屬嘯叫碾過路麵。
相澤燃猝不及防,下意識拽住翻飛的衣角,睫毛掃過周數蒸騰著汗堿的肩胛。
俯衝時瞥見碎發邊緣延伸出的脖頸,皮膚下淡藍血管隨蹬踏動作搏動,如同冰層下蘇醒的暗河。
周數再次壓低,身體離開座椅猛地騎起來。
車輪碾過窨井蓋的刹那,相澤燃雙臂摟住周數的脖頸,無聲咧嘴——這是他們相互馴養的第六個秋天。
路邊已經遇不到穿著城一中校服的同學。
周數飛馳著那輛嚴重掉漆的淺藍色山地車,載著相澤燃拐過一個又一個路口,終於在村子附近一家小麵攤前停下來。
相澤燃“刷”一下利落跳下車。
周數趕緊回頭:“小心崴腳。”
說完便支好單車,隨著相澤燃彎腰進了店麵,坐在兩人常坐的位置上。
“馬叔兒,兩碗牛肉麵,一碗不要香菜不要辣。”相澤燃駕輕就熟揮揮手,直接點好了食物。
“好嘞,你倆難得晚上能一起放學。”老馬雙手在圍裙上擦拭,爽朗笑笑,“喲,倆人又長個了嘿!”
相澤燃腦袋抵在周數耳邊,賊賊咧開嘴角,得意晃動著身體:“早晚比我數哥高!”
“那下次中午再來。”周數斂眉低笑。
老馬哈哈大笑,回到廚房忙碌起來。
相澤燃齒間漏出吸氣聲,被周數的冷笑話凍得直發抖,抱著胳膊演了起來。
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卻開始在周數身上不住打量。
“再看抽你。”周數淡漠一笑,取出兩雙一次性筷子反複摩擦,蹭掉上麵的倒刺後遞給相澤燃,“今天學校表彰會,上台緊張沒。”
相澤燃叉著雙腿,胳膊撐在凳子邊緣,嘿嘿一笑:“嗨,哥們兒早就習慣了。數哥,咱現在可是品學兼優!”
說完,眨巴著眼睛,等待周數的調侃反擊。
然而意外地,周數摸了摸脖子,有些心不在焉。
一隻虎紋野貓從煤堆後竄出,“劈裡啪啦”撞翻空啤酒瓶。
玻璃滾動聲驚飛馬路上幾隻覓食的肥麻雀,掠過時投下陰影,劃過相澤燃僵住的嘴角。
——周數不對勁!
當周數把剝好的蒜瓣推過來時,相澤燃注意到他指甲縫裡殘留的藍色墨水,那還是上周化學實驗課時染上的。
老馬手腳麻利做好兩碗麵,端到兩人桌子上。
相澤燃強堆起笑容謝了謝,心思全在周數那些反常上打轉兒。
周數將那碗去辣去香菜的麵推到相澤燃麵前,低下頭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