懂事的人一旦不再懂事,立刻便會受到責罵;而總是任性的孩子突然不再任性,人們卻會原諒他過往的一切。
陳舒藍輕撫著腹部,透過窗戶望著屋內挑燈夜讀的相澤燃。
台燈昏黃光暈籠罩而下,單薄的身影不知何時,已經長成大人模樣。
“叩、叩”
兩聲輕響打破寂靜。
相澤燃從題海中抬頭,看見母親站在門口,身形圓潤許多,臉上掛著不自然的笑意。
這是陳舒藍第一次記得要敲門。
“媽?”少年揉了揉酸澀的眼睛,聲音裡帶著掩飾不住的疲憊,“這麼晚了……”
“睽啊,”陳舒藍局促坐在床沿,目光遊移在兒子和書桌之間,“沒打擾你吧?”
她望向台燈下帶著光暈的相澤燃,猶豫不知該從何開口。
“沒。正想找您說呢,”指尖摩挲試卷邊緣,喉結上下滾動,“距離年底的期末考沒多長時間了,我這數學和物理一直不太穩定,我能不能,”相澤燃頓了一下,下意識觀察著母親的臉色,“能不能補一段時間課。”
這種“未言先察”的行為,幾乎成為生存本能,讓他避免了許多家庭衝突。
陳舒藍鬆了一口氣,突然放鬆肢體,胳膊撐在床上,向前挺著肚子:“好事兒啊,媽肯定支持你!”
“我問過了,每周末一節數學,一節物理,一小時大概兩百,那每周就得……”
“哎哎,媽媽明白。你想上進是好事兒!不就是每周多給你四百塊錢嘛——”
陳舒藍剛展開笑容,就被兒子接下來的話凝固在臉上。
相澤燃神色一凜,打斷她:“是八百。”他又快速追加一句承諾,“不過,媽我可以保證,我就上到年底,一定能把成績追上去!”
“八,八百……”陳舒藍瞬間錯愕,臉上閃過尷尬,又強作鎮定很快恢複如常,堅定點了點頭,“睽,媽支持你!”
母子二人聊完這個話題之後,陷入詭異的寂靜。
相澤燃筆尖“唰唰”掃過紙張,卻失去了解題的心思。
陳舒藍回家這麼久以來,對於她肚子裡的孩子、他們之間曾經的約定,兩人閉口不提。
然而這才是他們之間,急需解決溝通的根本問題!
相澤燃倔強不肯低頭,他覺得母親欠他一個解釋。
哪怕是謊言,他始終都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!
然而陳舒藍總是欲言又止,逃避著話題。
“老媽,”相澤燃輕咬下唇,垂著眼眸,像小時候那般叫了一聲陳舒藍,聲音帶著喑啞,“我還是你兒子嗎?”
陳舒藍快速眨眼,誤以為出現了幻聽。
“嗬,”相澤燃輕笑,影子在燈下搖晃,“媽我不怪你。其實,你什麼話都可以跟我說的,哪怕你現在說你後悔了,想跟我爸繼續好好過日子,我都能接受。我會保護你的,媽,就像,就像小時候你保護我那樣——”
相澤燃說不下去了……
而陳舒藍,已然淚如雨下。
“媽媽沒辦法……媽媽沒辦法了……”陳舒藍痛哭失聲,輕撫著肚子,雙唇顫抖,“小睽,這裡麵,是一個像你一樣的生命。她拴住我了……”
“你有辦法!”相澤燃撲在陳舒藍膝蓋上,手掌用力下壓,咬牙低吼道,“媽,那是你的子宮!它不屬於任何人!現在月份不大,一切都還來得及——”
“來不及了……”陳舒藍無助的抖動著肩膀,雙手捂住臉頰,哀嚎從指縫間泄出,“小睽,媽媽已經失去了一個孩子,那種痛苦,沒有做過母親的人不會理解!我不想再失去這一個……就像你要保護媽媽那樣,她也需要媽媽的保護……”
相澤燃雙眼木訥如死灰,垂下了放在母親膝蓋上的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