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有沒有說什麼？”熒立刻追問。
“我勸他放棄正在做的事，但他不願意。”茜特菈莉的語氣裡滿是無奈，“他說計劃隻差一步就要成功了，不可能退出。他還說，回來是因為對煙謎主有責任，而離開是因為對納塔有責任。”
“那你沒去抓他算賬嗎？”派蒙問。
“保衛戰情況非常緊急，我得以部族為重，不可能分心去對付自己陣營裡的人。”茜特菈莉歎了口氣，“而且…他猜到我會發現他，一直很戒備，始終站在很遠的地方。我觀察了好幾次，情況都不允許我去抓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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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有些沮喪地低下頭。“唉，都管我叫奶奶，到頭來我這個奶奶什麼忙也沒幫上。”
“彆這麼說嘛！你和煙謎主的大家都是家長，照顧他長大也很不容易。”派蒙飛到她身邊安慰道。
“……”茜特菈莉沉默了。
“你說得對。”她過了一會兒才開口，“這次見到他回來，我忽然想起，小時候他也是這樣在部族裡亂竄，隨便跑進一戶人家就坐下來…他是全煙謎主的孩子，也是納塔的孩子。一個孩子想為家人做些什麼也很正常。”
她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。“再說啊，這小子可是我的徒弟，他會的把戲，無論好壞，哪有我不會的？”
“你的意思是…”派蒙感覺到了什麼。
“看。”茜特菈莉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小的布包，小心翼翼地打開，裡麵躺著一顆暗淡無光的寶石。
“還記得歐洛倫的靈魂有殘缺這件事嗎？為了維持他的靈魂穩定，我給他做了個護身符。這個寶石就是裝在護身符上，真正起作用的部分。”她解釋道，“正好到了需要定期更換的時間，既然靠近不了，我乾脆把新的寶石放在物資補給袋裡，讓來煙謎主助戰的伊法幫忙拿給他。”
“伊法你們知道吧？嗯？不認識嗎？是本地很有名的獸醫，他是歐洛倫的朋友，經常往我這兒送東西。”茜特菈莉繼續說，“伊法不知道情況，就這麼幫著拿過去了。歐洛倫隻要打開就會發現裡麵有新寶石，他也一定會自己更換，那對他很重要。”
“他一定會防著那塊新寶石，但他想錯了，花招在袋子上。一旦他觸碰到袋子，他的一部分記憶就會被複製到這顆替換下來的老舊寶石裡。”
“哇，好厲害！還能做到這種事嗎？”派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。
“一般人不能，我可以。”茜特菈莉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自得。
“靈魂的印記可以被讀取，就像書頁上的文字。”左鈺看著那顆寶石，平靜地說道，“她隻是找到了合適的墨水和紙張。”
茜特菈莉驚訝地看了左鈺一眼，然後點了點頭。“就像他用小把戲將你的靈魂抓到夜神之國，也並非難事。我的動作比那更輕柔，他發現不了。”
“也就是說，這裡麵是歐洛倫記憶的備份…”派蒙湊近了看那顆寶石。
“哼，小鬼，跟我鬥，也不看看你幾歲？”茜特菈莉的嘴角勾起一絲得意的笑。
“黑曜石奶奶果然好厲害啊！那我們趕緊看看他腦子裡裝了些什麼！”派蒙興奮地揮著小拳頭。
“沒錯，我現在要看個明白，再找他算賬。”茜特菈莉說著，臉上的笑容卻慢慢消失了。
“……”她沉默地看著手裡的寶石。
“你們說，他會討厭我這個奶奶嗎？”她小聲問，像是在問自己，“說實話，彆安慰我。”
“呃…這個問題好難回答啊…我沒有奶奶，不太明白呢…”派蒙撓了撓頭。
熒看著她，認真地回答：“…也許會吧。家人之間也會有摩擦。”她停頓了一下，繼續說：“但正因為是家人，才必須看。”
“說真的…我一直覺得自己可能不是個好家長。”茜特菈莉的聲音裡充滿了苦澀，“從前沒去阻止儀式，現在又幫不了他。可是不看的話，我大概到五百歲還會夢見今天的事，然後氣醒過來…”
熒看著她，輕聲問：“難道不是氣哭了？”
“難道不是嚇醒嗎？”熒又補了一句。
“你說得也有道理，可能是先氣醒過來，再開始哭…不對，誰哭？”茜特菈莉被她繞了進去，隨即反應過來。
“哎呀你就彆火上澆油了！”派蒙趕緊飛到熒和茜特菈莉中間。
“還是得看一看發生了什麼。”茜特菈莉深吸一口氣，下定了決心，“就算歐洛倫之後生我的氣，跟我鬨彆扭，搬到更遠的鄉下…也沒關係。做奶奶的保護自家孩子本來就是天經地義，我不會怪他。”
“你一個人沒問題嗎？要不要我們陪你去？”派蒙關心地問。
“你說什麼？你們願意陪我？”茜特菈莉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驚訝。
“不行嗎？”派蒙叉著腰，“我們好歹也是有正當理由的，我們…啊對，我們得知道他的記憶裡有沒有關於愚人眾的線索！”
熒立刻點頭：“派蒙說得對。”她看著茜特菈莉，補充道：“我們有理由在場。”
“你們…”茜特菈莉看著他們三人，眼眶有些發熱。
“好，我們一起去。”她用力點了點頭，“說好了啊，等會兒誰都不準突然反悔，聽見沒？”
“不會啦，你就放心吧，我們是專業的冒險家。”派蒙拍著胸脯保證。
“嗯。我相信你們的專業性。”茜特菈莉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。
她深吸一口氣，語氣變得有些奇特。“接下來，我們要一起偷偷鑽進彆人的記憶，做些惹人討厭的偷窺行為了…還好有證人，熒和派蒙還有左鈺先生可以證明我是被逼無奈的！”
她看著手中的寶石，最後問了一句：“…呼。準備好了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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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來吧。”熒回答。
茜特菈莉正要開始施法，左鈺卻向前走了一步。“單純的窺視會扭曲記憶的本貌。我來構建一個穩定的容器。”
他說著，伸出手，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那顆暗淡的寶石。寶石瞬間亮起柔和的光芒，一縷銀白色的、如同蛛絲般纖細的光線從寶石中被緩緩抽出。左鈺的手指在空中劃過，那縷銀色的光線隨之舞動，在他們麵前的空地上勾勒出一個複雜的、閃爍著金色光輝的圓形法陣。
“去。”他輕聲說。
銀色的記憶光絲落入法陣中央，法陣猛地一亮，光芒衝天而起，卻又在瞬間收斂。緊接著，一個半透明的、如同氣泡般的光幕將他們籠罩其中，隔絕了外界的一切。光幕之內，那段屬於歐洛倫的記憶如同活過來一般，化作了流動的立體影像，將周圍的景象完全替代。
熒、派蒙、左鈺和茜特菈莉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陽光明媚的田地旁。不遠處，一個年輕的身影正蹲在菜畦邊，認真地對著一排蘿卜說話。
“你們幾個最近長勢很好，以後會變成很高大的蘿卜。”年輕的歐洛倫聲音溫和，他又拍了拍旁邊一棵小樹的樹乾。“還有你…伊法說你太占地方了，但我覺得你是一棵好樹。對吧？”
“他真的在和蔬菜聊天啊…”派蒙小聲地對熒和左鈺說，覺得很不可思議。
茜特菈莉歎了口氣，臉上滿是複雜的表情。“他從小就這樣，覺得什麼東西都能聽懂他說話。”
一個爽朗的聲音從田埂那頭傳來。“喂！歐洛倫，最近怎麼樣？”
歐洛倫站起身，對著來人笑了笑。“奧坎比叔叔。我挺好的，你呢？”
“老樣子嘍。”那個叫奧坎比的男人走近了，好奇地問，“你乾什麼呢？又在給蔬菜起名字？”
“沒有，普通地聊聊天而已。”歐洛倫回答。
奧坎比哈哈大笑起來。“真有意思，它們說什麼？”
“說你要來，還說，你會帶走一些蔬果。”
“哎喲！意思是你又要送我吃的啦。”奧坎比顯得很高興，他又想起了什麼，“對了，昨天我還遇到伊法，他說恰斯卡寄養在他那的龍把你的蘿卜田踩壞了一小塊。你們沒打起來吧？”
歐洛倫的表情變得很認真。“沒有，放心，我會不惜一切手段讓他道歉。”他轉身從旁邊的屋子裡拿出一個包好的布袋。“給你的部分我已經包好了，拿著吧。”
“你還真知道我要來啊？天哪，厲害哦。”奧坎比接過布袋，滿臉驚訝。
歐洛倫看著遠方，輕聲說：“點起迷煙，人便能在幻影中看到前路。大家都這麼說。”
“那你見到最近那些突然冒出來的人了沒？”奧坎比壓低了聲音。
“突然冒出來的…我沒聽說。”
“愚人眾來了。帶隊的看上去是個大人物呢！手下人不多，但都是精兵。他們好像在找什麼人，咱們也不敢多問。”奧坎比叮囑道，“遇上的話，你可千萬小心。”
記憶的畫麵開始流動，場景切換到了野外。歐洛倫正獨自走在山路上，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他的去路。
“你似乎是煙謎主的人。為何獨居在此？”「隊長」的聲音沉穩，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氣勢。
歐洛倫停下腳步，打量著對方。“…我喜歡一個人生活在野外。”他反問道，“你就是愚人眾的那個大人物？”
“這麼想也不算錯。”「隊長」承認了。
“他好大的膽子，居然敢這麼直接地問。”茜特菈莉緊張地握緊了拳頭。
「隊長」繼續說道：“我在找一個人，我猜，你可能聽說過她的名字——「茜特菈莉」。”
聽到自己的名字，茜特菈莉的身體猛地一僵。
記憶中的歐洛倫愣了一下，心裡自語道：“奶奶？這個外人找奶奶做什麼？”他麵上不動聲色地回答：“確實聽說過，你找她有事嗎？”
「隊長」沉默地注視著他，眼神銳利得仿佛能看穿一切。
“他能看出我在撒謊…”歐洛倫心裡一驚，“他竟然走了？就這麼放棄了嗎？”
隻見「隊長」轉過身，似乎不打算再問下去。
“喂！告訴我你為什麼要找茜特菈莉。”歐洛倫忍不住追了上去。
“無可奉告，我會用我的辦法找到她。”「隊長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“愚人眾為什麼要找奶奶…難道他們有什麼關聯？”歐洛倫站在原地，眉頭緊鎖，“不行，我得跟著看看他們究竟想做什麼。”
“這孩子…”茜特菈莉看著歐洛倫的背影，又是生氣又是擔憂。
“他選擇了保護你。”熒輕聲說。
“用他自己的方式。”左鈺補充道，“即使這種方式會將他自己置於危險之中。”
接下來的記憶變成了快速閃過的片段。歐洛倫悄悄地跟在「隊長」和他的隊伍後麵，穿越山野。
“這些人一直在觀察研究地脈，除此以外就是打聽奶奶的消息…看起來並沒有侵略的意願。”歐洛倫藏在岩石後，默默觀察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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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遠處，「隊長」正看著手中的一份地脈圖，對身邊的下屬說：“情況並未真正好轉。火神沒有兌現她的諾言。”
一個叫塔爾科的士兵跑了過來，氣喘籲籲地報告：“長官！”
「隊長」抬起頭。“嗯？”他瞥了一眼歐洛倫藏身的方向，又收回了目光。“不是什麼人物，無需在意。”
“他知道我跟著，但並不把我放在眼裡。”歐洛倫感到一陣屈辱。他又仔細觀察著「隊長」，心裡泛起嘀咕，“這個人確實很強，我能感覺到。但…他似乎有些不尋常的地方。我說不上來，那種既視感。”
就在這時，那個叫塔爾科的士兵突然晃了晃，捂住了頭。“呃…”
“怎麼？”「隊長」問。
“報告長官，我…我不知為什麼頭很暈…”
“地脈紊亂，有些不該留在外麵的東西仍在徘徊。”「隊長」說著，伸出手，掌心對著塔爾科。
“等等，他為什麼會煙謎主的法術？！”茜特菈莉失聲喊道。
左鈺抬起手，對著眼前的記憶影像輕輕一彈。一圈金色的漣漪擴散開來，整個畫麵的色彩和細節都變得無比清晰。熒和派蒙驚訝地發現，在那個頭暈的士兵周圍，正飄散著一些幾乎看不見的、如同塵埃般的灰色光屑。
“那是靈魂的碎片。”左鈺解釋道，“地脈的動蕩讓一些脆弱的靈魂受到了衝擊，正在逸散。”
影像中，「隊長」的手掌中散發出柔和的白光，那些灰色的光屑被吸引過去，然後被他引導著沉入地下。
“而且…他這是在將外溢的靈魂送回地脈？”歐洛倫在記憶中發出了和茜特菈莉同樣的驚呼，“這本來是很困難的事，他為什麼輕而易舉就能做到？這和他想見奶奶有關係嗎？”
“他用的不是煙謎主的力量。”左鈺看著「隊長」的動作，“這是一種更本質的權柄，直接與生命和靈魂的循環對話。他像一個牧羊人，在引導迷途的羔羊回家。”
茜特菈莉呆呆地看著這一幕，喃喃自語：“我從沒見過這樣的事…”
士兵塔爾科很快恢複了精神。“唔…現在好像好些了，多謝長官。”
“無妨。”「隊長」收回手，下達了新的命令。“繼續搜集情報，也彆放鬆警惕，深淵隨時可能襲擊這裡。一旦發現異常，立刻按演練內容對抗深淵力量。”他強調道，“記住，不可戀戰，優先傳遞信息。”
“是！”
“愚人眾也在對抗深淵力量？為什麼…難道他…不是來做壞事的？”歐洛倫的信念開始動搖。
記憶的場景再次切換，來到了聖火競技場外。
“跟蹤他們到現在，這群人一直當我不存在，真夠目中無人的…”歐洛倫躲在遠處，心裡憤憤不平，“從下屬口中得知他名為「隊長」。以前從沒聽說過。”
他看著「隊長」一行人朝著競技場的方向走去。“今天他一反常態靠近了競技場，他要做什麼？”
「隊長」在一處入口停下，對身後的士兵說：“你們倆，隨我進去，其他人按計劃等候。通知各隊，如果我沒能達成目的，直接撤離。”
“是！”眾人齊聲應道。
“他要進競技場？可是火神大人在裡麵…等等，難道他要找火神大人？”歐洛倫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塔爾科鼓起勇氣，上前一步：“長官，請原諒，我還是想確認…您當真要這樣做？”
「隊長」的目光堅定，望向神廟的高處。“觀望到此為止。現在，應該由我接棒。”他沉聲說，“納塔不剩多少時間。”
“是。”塔爾科不再多言，退到了一旁。
“「隊長」筆直走進了競技場，他想乾什麼…？”歐洛倫看著他的背影，心中充滿了不安。
緊接著，記憶的畫麵變成了之前熒她們親眼目睹過的那場激戰。瑪薇卡的火焰與「隊長」的冰霜在競技場中央激烈碰撞，強大的力量讓整個空間都在震顫。
“兩個人都很強，這樣下去根本分不出勝負…他們還要繼續打？”歐洛倫躲在遠處，緊張地觀戰。
突然，他身體一震，臉上露出了驚疑不定的表情。“……！！”
“等等，這是…在地脈附近也是這種感覺，有微弱的…靈魂外溢的感覺，從哪裡來的？”
左鈺再次伸出手，這一次，他沒有彈指，而是緩緩張開手掌。一道微縮的、由奧術能量構成的紫色透鏡在他掌心成型，正是法師的“偵測魔法”符文。透鏡對準了記憶中的「隊長」，在熒、派蒙和茜特菈莉的視野裡，一縷縷極細的、幾乎透明的銀絲正從「隊長」的身體裡不斷溢出，消散在空氣中。
“他的靈魂在燃燒。”左鈺平靜地陳述事實，“每一次與火神的碰撞，都在消耗他的生命本質。他不是在戰鬥，是在獻祭。”
“他是因為這個才要找奶奶嗎？”歐洛倫在記憶中得出了同樣的結論，“如果他死在這裡，線索就全斷了。不行！”
就在瑪薇卡準備發動下一次猛攻的瞬間，記憶中的歐洛倫動了。他用煙謎主特有的法術，在競技場的一角製造了一場小規模的騷亂，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。趁著這片刻的混亂，他衝到「隊長」身邊，用幻術掩蓋了兩人的身形，帶著他迅速撤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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