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是宗陽宮的道士嗎?”
鄧王趙愭好奇地看了眼趙諶,不太確定他的身份。
這座宮觀是皇家宮觀,自然也是有道士的。
但此人氣度卻不大像個道士。
至少,他看到自己三人時那雍容的氣度很是不像。
趙諶目光微微一閃,含笑稽首道:“宗陽宮宮觀使言甚,見過三位王爺。”
“你是宮觀使?”
慶王趙愷驚訝地道:“宮觀使不都是宰執一級的大臣才能寄掛的職務嗎?”
鄧王趙愭也疑惑道:“是啊,而且朝廷正在裁汰冗濫,宗陽宮的宮觀使怎麼還會保留呢?”
“嗬嗬,三位王爺,凡事,總有例外的。”
趙諶微微一笑,從香案上取出九根香,從容上前,一一分發給三位小王爺。
一人三根香,這是道家的規矩。
佛家上香並不拘泥於數字,你上一柱高香、一把香,都行。
但道家必須是三根,代表著道家三寶:道、經、師。
鄧王趙愭畢竟是皇長子,老師對他的教育,已經開始有意識地向帝王的方向培養。
聽這言觀使的話說的神秘,或許是牽涉到什麼朝廷秘辛,那就是他們也不方便打聽的了。
他便率先點燃了香,長揖三禮,祈禱父親病體早愈,再上前將香插入香爐。
“咦?”趙愭在香案上看到不少寫著道號、道經的字貼。
行、隸、楷、草皆有。
尤其是還有他們皇家的瘦金體,特彆見功力,趙愭不由興奮地張大了眼睛。
他嗜好書法,卻沒想到在這裡看到造詣如此深厚的書法。
他先退到一旁,待兩個弟弟也依次上完了香,便迫不及待地問道:“言觀使,這香案上的字貼,是誰寫的?”
那是言甚閒來無事時寫的。
他被幽禁於此,哪裡也去不得,閒來無事,隻好醉心書法。
眼見官家三子來此上香,言甚想起自己一生遭遇,心中不禁酸澀,已經執著拂塵,站在一旁閉目養神了。
耳聽得三位皇子都是替父親祈福,言甚不禁暗暗冷笑。
你得了皇位又如何?病屙纏身,未必比我命長。
這時聽趙愭一問,不禁睜開眼睛。
他微微張開眼睛,看到趙愭興奮的表情,心中不禁微微一動。
言甚頷首道:“香案上的書貼,都是言某所寫。”
“哦?想不到言觀使於書法一道,竟有如此造詣。本王可以拜你為師,請教書法之道嗎?”
言甚深深凝視了趙愭片刻,臉上露出了微笑:“可以。”
在趙愭興奮地拳掌一擊後,言甚淡淡地道:“隻是,我這人性喜清靜,教大王書法無妨,但大王切勿張揚出去,擾了我的清修。”
趙愭聽他在自己三人麵前一直自稱我,儘顯高人風範,不由得更加尊重。
趙愭便鄭重地點一點頭,道:“觀使放心,小王絕不會對外張揚。”
說完,他又轉頭囑咐兩個弟弟:“你們都不許說出去。”
然後他向趙愭長揖一禮,恭敬地道:“學生趙愭,拜見老師。”
言甚嗬嗬一笑,上前一步,欣然將他扶起:“大王不必多禮。”
趙愭拱手道:“明王聖主,莫不尊師貴道,何況小王。尊重老師,這是學生應有之義!”
……
街頭,蓬州府推官盛榮磨磨蹭蹭的,直到確保那輛載著位大理姑娘的馬車看到了街頭這一幕,才喝令捕快和廂軍官兵加快速度。
楊沅說了一句“人在做,天在看。”
陳知州就知道,他表現的機會來了。
他借尿遁離開宴會大廳,馬上就吩咐隨從立刻趕回府衙。
他讓盛推官帶衙役、團練和駐城廂軍,立即抄了吳秦奕的家。
當然,拍馬屁首先是不能給想拍的那個人惹麻煩。
如果這吳秦奕沒有把柄可抓,他也隻能徐徐圖之。
可吳秦奕和龍山市王家早年乾灰色生意一樣,他乾的也是灰色生意,遊走在黑白兩道之間。
所以,吳秦奕家自然不乾淨,想找把柄,那就一定有把柄。
隻不過,吳秦奕家在黑的一麵的關係,陳知州雖不在乎,可白這一麵的關係,他卻不能不有所忌憚。
因此,對吳秦奕家,他平時也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。
一旦真有機會犯到他手上,卻是可以隨時出手的。
哪個地方大員手裡頭沒有一本引而不發的黑賬本,需要的時候才拿出來?
如今借著楊撫帥對他的當眾訓斥,乾淨利落拿下吳秦奕。
撫帥那裡隻要知道了,從此心裡就有了他這號人物。
至於吳秦奕在白麵上的關係,嗬嗬……
你確定,我辦他不是撫帥的意思嗎?
你確定,還要替吳秦奕做說客嗎?
你確定,要責怪本府不留情麵嗎?
這樣公私兩宜的好機會,放過就是大傻瓜呀。
……
楊沅回到吳府,喝了盞醒酒湯,小憩半個時辰,這才起來洗漱沐浴。
收拾停當也到了晚膳時間,楊沅吃了點清淡的粥菜,便去書房圈圈點點。
自從身居高位,看著他悠閒的時光是多了。
仿佛手裡沒有一件需要天天盯著去做的事情,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。
可這正是他這種高位權臣的工作常態。
就連飲宴吃酒,都是因為要解決各種各樣的人、各種各樣的事。
潼川路和利州中路上空,就像是布下了一張巨大的蛛網。
而他,就是盤在蛛網中心的那個人。
這兒扯扯這根絲,那兒扯扯那根絲。
哪兒殘破了修補一下,哪兒捕捉到蟲蠅便撲過去獵食。
整張網不穩了,那就加固一下聯係著它的廳柱屋簷上的絲線……
每日裡處理的事情都很雜很瑣碎,但這也就意味著,所有他經手的事情,心裡都得有數,有通盤考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