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 琵琶引_新編民間故事大雜燴_笔趣阁阅读小说网 

第20章 琵琶引(1 / 1)

暮秋的風卷著枯葉掠過青石板路,破廟的殘簷在風中吱呀作響。簷角銅鈴早沒了聲響,隻餘半截褪色的紅綢在風裡打旋兒,像極了誰沒說完的話。

老瞎子倚著供桌打盹,懷裡的琵琶卻醒著。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琴背那道裂痕——那是二十年前,他被親兵拖出帥帳時,琵琶撞在青石階上磕的。那時他還是鎮北將軍府的首席樂師,公子阿昭才十二歲,總愛趴在他膝頭學撥弦,說等自己做了將軍,要帶著爹的琵琶去邊關,讓胡人聽聽中原的音律。

"爺爺,您又在這兒歇晌?"

童聲驚得老瞎子一個激靈。他抬頭,見個紮著羊角辮的小丫頭正踮腳夠供桌上的供果。破廟裡的觀音像早沒了金漆,泥胎臉上爬滿蛛網,倒比供桌上的爛桃還寒磣。小丫頭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衫,腕子上係著根紅繩,繩結處露出半截銀鎖片——和他藏在破棉襖裡的那半塊,紋路嚴絲合縫。

"莫碰,那是給菩薩的。"老瞎子摸索著摸出塊硬饃,"吃這個。"

小丫頭卻不接,反而伸手去碰他的琵琶:"這琴真好看,弦兒怎麼不響呀?"

老瞎子的手頓在半空。他突然想起,阿昭最後一次摸這把琵琶,也是這樣的小手,指尖還帶著奶氣。那天他被押著出府門,回頭望時,看見阿昭扒著朱漆大門,眼淚大顆大顆砸在青石板上。他剛要喊,親兵的馬鞭就抽過來,抽得他眼前金星直冒。

"小丫頭,你叫什麼?"他鬼使神差地問。

"巧兒。"小丫頭歪著頭,"我娘說,等收了稻子,就帶我來廟裡還願。她說...她說我爹要是活著,定是個彈琵琶的好手。"

老瞎子的喉嚨突然發緊。他摸出塊碎銀塞給巧兒:"拿回家給你娘,就說...就說破廟的老瞎子給的。"

巧兒攥著銀子跑遠了,紅繩上的銀鎖片在夕陽裡閃了閃。老瞎子望著她的背影,忽然覺得那鎖片的形狀有些眼熟——像極了當年他親手給阿昭打的長命鎖。那年阿昭周歲,他在府裡當樂師,用攢了三年的月錢打了這對鎖片,一隻刻著"長",一隻刻著"命"。後來...後來府裡遭了大火,他抱著阿昭從火場裡衝出來,半塊鎖片掉在了瓦礫堆裡。

是夜,老瞎子在廟後的老槐樹下打坐。秋蟲在草窠裡唧唧複唧唧,他摸出琵琶,指尖輕輕一勾,《平沙落雁》的調子漫出來。這曲子他從前常彈給阿昭聽,說是雁群南飛,總有歸期。

突然,廟外傳來粗重的腳步聲。七八個提刀的漢子踢開破門,為首的是個穿玄色短打的壯漢,刀鞘上纏著褪色的紅綢——和供桌角那截紅綢,原是同一塊。

"老東西,倒會享清福。"壯漢踢翻供桌,爛桃骨碌碌滾到老瞎子腳邊,"老子們在這山裡蹲了半月,連隻野兔都沒逮著,你倒有閒心彈琵琶?"

老瞎子的手按在琵琶上。他能聽見刀刃出鞘三寸的輕響,能聽見壯漢喉結滾動的震顫,甚至能聽見自己心跳裡那絲發顫的歡喜——二十年了,他終於又聽見了阿昭的聲音。當年他被賣去軍中當樂師時,小阿昭追著他跑了三條街,哭喊著"爹莫走",那聲音,和眼前這壯漢的尾音,像得緊。

"軍爺可是來聽曲兒的?"老瞎子把琵琶往懷裡攏了攏,"小老兒最會彈《十麵埋伏》,說的是楚漢相爭,垓下之圍..."

"住嘴!"壯漢的刀往前送了送,寒光擦著老瞎子的鼻尖劃過,"老子要聽的是《將軍令》,要聽你誇我當年如何提刀斬將!"

老瞎子的手指在弦上一滑,發出刺耳的摩擦聲。他突然笑了:"軍爺可知,《十麵埋伏》裡最妙的是哪段?是"埋伏",是"雞鳴山小戰",是"九裡山大戰"——"他的聲音突然低下去,像風吹過破窗,"當年有個小娃娃,跟著他爹在營裡長大,最愛趴在帳外聽琵琶。有回他爹彈《九裡山大戰》,他聽得入神,摔進了泥坑裡,哭著喊"爹抱"..."

壯漢的刀"當啷"落地。他踉蹌兩步,扶住供桌殘柱,指節捏得發白:"你...你怎麼知道?"

老瞎子的指尖撫過琵琶背的裂痕:"那年臘月,你發了高熱,說胡話都喊著"阿昭彆怕"。你娘用體溫給你焐身子,我去軍醫營討了藥。後來...後來有人說你是奸細之子,要拿你問罪。你娘抱著你在雪地裡跪了半夜,求將軍網開一麵..."

"住口!"壯漢突然吼道,可聲音裡帶著哭腔,"我娘早死了,我爹...我爹被他們砍了頭,掛在城門上曬了七日!"

老瞎子的手停在弦上。他想起那個雪夜,他被押著去刑場監斬,遠遠看見個女人跪在雪地裡,懷裡抱著個裹紅繈褓的娃娃。女人的頭發上插著支銀簪,是他親手給夫人打的——當年夫人難產,他求遍了城裡的郎中,最後抱著夫人的屍首跪在雪地裡,說"阿昭,爹帶你回家"。

"你娘臨終前,把你塞進了草席裡。"老瞎子的聲音發顫,"她塞給我半塊鎖片,說"等阿昭大了,告訴他,他爹不是奸細,是被奸人所害"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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壯漢撲通跪下,雙手捧起老瞎子的腳:"爹,是我不孝。那年我才七歲,被人販子拐走,賣給了軍中的夥夫。後來我逃出來,跟著山大王劫糧,他們說我手狠,推我做了二寨主。可我總夢見娘的紅棉襖,夢見爹的琵琶聲..."

老瞎子的手撫上壯漢的臉。這張臉已被刀疤割得不成樣子,可那眉骨的弧度,和阿昭小時候畫在泥地上的"爹"字,分毫不差。

"阿昭..."他輕聲喚,"讓爹摸摸你的耳朵。你小時候總愛往灶膛裡塞瓜子,燙著了左耳朵,腫得像個紅饅頭。"

壯漢的肩膀劇烈顫抖。他突然解開發帶,散開濃密的黑發——左耳輪上,果然有塊淡粉色的疤痕,像朵褪色的桃花。

廟外的風突然大了。巧兒舉著個破燈籠跑進來,燈籠裡的火苗映著她驚恐的臉:"爺爺,那些叔叔...他們怎麼都跪下了?"

老瞎子抹了把淚,把琵琶遞給阿昭:"阿昭,彈首《陽春白雪》吧。你小時候最不愛聽這個,說像春天的溪水,沒勁兒。"

阿昭接過琵琶,指尖卻在弦上頓住。他想起第一次聽爹彈這曲子,是在府裡的牡丹園。爹說,《陽春白雪》不是給凡人聽的,是給心裡還存著善念的人聽的。那時他不懂,隻覺得這曲子軟綿綿的,不如《十麵埋伏》痛快。

可此刻,他的指尖觸到琴弦,往事突然如潮水般湧來。他想起被賣去軍營那天,爹塞給他的半塊鎖片;想起在刑場外,娘用身體護著他時的體溫;想起這些年當山賊,他讓手下不許搶老婦人的米,不許欺負放牛娃,原來都是因為...因為他心裡還藏著個叫"阿昭"的孩子,藏著爹教他的"仁"字。

"叮——"

一聲清越的琵琶響,驚飛了簷下的寒鴉。《陽春白雪》的調子漫出來,像春風化開凍土,像溪水漫過石灘。阿昭的手指越彈越快,他想起爹說過,這曲子最妙的是"小陽春",要彈出雪化後的暖,要彈出冰裂時的脆。

山賊們圍坐在火堆旁,有人悄悄收起了刀。二當家的摸出懷裡的酒葫蘆,卻又放下了——他想起上個月搶的老婦人的米,其實夠自家吃三個月;想起前日殺的那個貨郎,其實隻是個想給女兒買糖人的爹。

"寨主,"三當家的湊過來,聲音發啞,"要不...咱散了吧?"

阿昭的琵琶聲突然一轉,彈起了《鳳求凰》。他抬頭,看見爹的眼角閃著淚光。二十年了,爹的白發比記憶中更多,可那雙眼睛還是亮的,亮得像當年在府裡教他認譜時的模樣。

"爹,"阿昭跪下來,把琵琶放在爹膝頭,"阿昭不孝。"

老瞎子摸了摸阿昭的頭,像從前無數次那樣:"阿昭最孝。你娘臨終前說,隻要阿昭活著,就是最大的孝。"

廟外的月光漫進來,照在供桌上的半塊鎖片上。巧兒不知何時爬了上來,把自己的銀鎖片輕輕放在旁邊——兩塊鎖片嚴絲合縫,拚成了完整的"長命"。

"爺爺,"巧兒指著鎖片,"原來這是兩半呀!"

老瞎子笑了,阿昭也笑了。山風卷著枯葉掠過廟門,卻吹不散那滿殿的琵琶聲。阿昭站起身,對眾山賊道:"兄弟們,明日跟我下山投案。當年我娘說,做人要堂堂正正,就算錯了,也要認。"

二當家的撓了撓頭:"可官府能饒咱嗎?"

阿昭從懷裡掏出半塊虎符——那是他當年在刑場外撿到的,沾著爹的血。"這是我爹的虎符,當年他被誣陷通敵,這東西應該能作證。"

第二日清晨,山腳下來了官兵。為首的是個白胡子老頭,見了阿昭就哭:"將軍,當年是老臣昏聵,錯信了奸人。將軍的兒子我見過,生得眉清目秀,定是個好孩子。"

阿昭扶著爹上了馬。老瞎子摸著阿昭的手,輕聲說:"阿昭,彈首《百鳥朝鳳》吧。"

琵琶聲起,群鳥從林間驚起,繞著山巔盤旋。巧兒騎在驢背上拍著手笑,山賊們跟在後麵,有人扛著鋤頭,有人提著菜籃,像支要去趕集的隊伍。

後來有人說,那天看見個盲眼老樂師騎在馬上,身邊跟著個穿青衫的後生。後生的琵琶彈得極好,連最凶的山賊聽了都掉眼淚。再後來,朝廷下了赦免令,那夥山賊編成了一支"歸義營",專門去邊境安撫流民。

再再後來,有人在破廟裡發現塊斷碑,上麵刻著"琵琶引"三個字。碑旁有半塊鎖片,和兩行模糊的字:"音可渡厄,善可回天"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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