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州太湖邊的小漁村,晨霧還未散儘,阿福的木船已晃出了港灣。他裹著粗布短褐,腰間係著油布,竹簍裡的魚簍撞得腿彎生疼——這是今晨第三網,可除了幾尾巴掌大的鯽魚,連條像樣的魚影都沒見著。
"阿福哥!"岸上跑來個紮羊角辮的小妮子,舉著個缺了口的瓷碗,"我家阿婆熬了魚粥,你喝口暖暖。"
阿福抹了把臉上的水珠,咧嘴笑:"小囡,阿福不餓。你把這碗端回去,給你阿婆補補身子。"他摸出個曬乾的菱角塞過去,"拿這個哄你家大黃狗,莫要總追著我褲腳跑。"
小妮子攥著菱角跑遠了,阿福望著她的背影搖頭。自打三年前老娘染了寒症,家裡的藥罐子就沒斷過,他每日天不亮就出海,就盼著能多打兩條魚換錢抓藥。可這太湖裡的魚精怪得很,要麼躲進蘆葦蕩,要麼咬斷漁線,偏生不肯往他的網裡鑽。
日頭爬到頭頂時,阿福的船已劃到了湖心。他正眯著眼補網,忽然覺得船身猛地一沉——是大魚上鉤了!他心跳如鼓,攥緊漁竿往後拽,隻見銀光閃處,一尾尺把長的鯉魚破水而出。那魚通身銀白,鱗片比月光還亮,最奇的是雙眼,竟泛著水潤潤的光澤,像含著兩滴未落的淚。
"好俊的鯉!"阿福驚得鬆了手,漁竿"啪"地掉在船上。那魚卻不掙紮,隻是尾巴輕擺,濺起的水花打濕了他的褲腳。阿福伸手去捉,指尖剛碰到魚身,鯉魚突然抖了抖,一顆淚珠"吧嗒"掉在他手背上,涼絲絲的。
阿福的手僵住了。他想起上個月在破廟裡遇見的老和尚,那和尚摸著他的手說:"你這命啊,缺了份慈悲。"此刻望著鯉魚眼裡的淚,他突然想起老娘咳得整宿睡不著的模樣,想起藥鋪掌櫃冷著臉說"下回來得帶現錢"的模樣。
"去吧。"他輕聲說,把漁網往旁邊一推,"回你該去的地方。"
鯉魚在船邊打了個旋兒,銀白的尾巴掃起一片水花,竟真的遊進了蘆葦蕩。阿福望著它消失的方向,摸了摸手背上的水痕——不知是魚的眼淚,還是自己的。
這夜,太湖起了暴雨。阿福裹著蓑衣蹲在船頭,聽著雷聲炸響,望著閃電劈開雲層。他惦記著家裡的藥罐子,想著明早再去淺灘碰碰運氣。可船行到半途,一個浪頭突然劈來,木船"哢嚓"裂開道縫,冰冷的水瞬間漫過了他的腰。
"救命!"阿福喊啞了嗓子,雙手死死攥住船舷。可浪頭一個接一個湧來,他的力氣漸漸散了,眼前開始發黑。恍惚間,他看見一道銀光劈開黑暗,是那尾鯉魚!它甩著尾巴撞向船板,銀白的鱗片在雨裡閃著光,竟引著成百上千條魚圍了過來——鯽魚、鰱魚、草魚,密密麻麻擠成一團,用身子頂著船板。
阿福抓住魚背,感覺有股暖流湧遍全身。群魚托著他往岸邊遊,雨水打在臉上,他卻覺得比曬著太陽還暖和。不知過了多久,他的腳觸到了陸地,再抬頭時,雨已經停了,天邊掛著道彩虹。
"阿福!"
是小妮子的聲音。她舉著傘,身後跟著幾個村民,正跌跌撞撞往這邊跑。阿福癱坐在地上,望著自己被魚托上來的身影,又摸了摸懷裡——不知何時多了塊東西,硌得慌。
他掏出來一看,是塊銀錠,巴掌大小,形狀竟和他白天放生的鯉魚分毫不差。銀錠表麵還沾著水珠,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,像極了那尾鯉魚的眼睛。
"阿福哥!"小妮子撲過來,"你這是......"
"許是鯉仙報恩。"村頭的老木匠摸著胡子笑,"我活了六十歲,頭回見銀錠長成鯉魚樣。"
消息像長了翅膀,很快傳遍了整個漁村。有人蹲在阿福家門口看銀錠,有人往他竹簍裡塞雞蛋,連藥鋪的掌櫃都親自登門,不僅免了他欠的藥錢,還多送了兩副止咳的藥。
阿福把銀錠收在木箱最底下,每天夜裡都要摸一摸。他依舊每日出海,隻是網撒得更慢了些——遇見小魚,他會輕輕放生;看見受傷的螺螄,他會撿起來放回岸邊。小妮子總說他傻,他卻隻是笑:"你瞧那鯉魚,它救我一命,我要是連小魚都不護著,豈不是辜負了它?"
第二年春天,太湖邊來了位穿青衫的道士。他在阿福家門前站了半晌,突然開口:"小友,你可知那銀鯉是何來曆?"
阿福搖頭。
道士指了指遠處的青山:"那是太湖裡的鯉仙,修了五百年才化成人形。五百年前,有個漁夫為救它被急流卷走,它便立誓要報恩。可它不能直接顯靈,隻能托物寄情——今日你放它,明日它救你,這是因果。"
阿福望著門前的桃花,突然想起那尾含淚的鯉魚。風掠過湖麵,帶來陣陣花香,他忽然明白:善意從來不是單向的,就像投進湖裡的石子,激起的漣漪,終會一圈圈蕩回自己腳下。
後來,漁村的人都說,每到月圓之夜,太湖裡總會遊出一尾銀白的鯉魚,眼尾泛著水光,像在等人。而阿福的木箱裡,那塊鯉形銀錠始終閃著溫和的光,照著他和小妮子漸漸長大的臉龐,也照著整個漁村代代相傳的善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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