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竹村的臘月裡飄著雪粒子,王媒婆的棉鞋踩在新鋪的青石板上,發出"咯吱咯吱"的響。李家院門口的紅綢子被風掀起一角,露出裡麵貼得方方正正的"囍"字——今日是新媳婦林氏過門的日子。
堂屋裡燒著鬆枝火,暖烘烘的。李老爺子坐在太師椅上,手裡轉著個銅煙杆,煙鍋裡飄著茉莉香。他掃了眼站在身後的新媳婦,見她穿一身月白棉襖,袖口繡著並蒂蓮,鬢角彆著朵絨花,倒比畫裡的仙女還周正。
"林氏啊,"李老爺子清了清嗓子,煙杆在桌沿敲了敲,"我李家雖不是大戶,可規矩不能丟。今日給你出兩道題,你若解得,往後這李家的灶火有你掌;若是解不得......"他眯起眼,"就去後院喂三年豬。"
林氏垂著頭,絞著帕子笑:"爹,您說吧,啥題?"
"第一題,"李老爺子伸出兩根手指,"二兩棉花,要做夠九口人蓋的被子。"
堂屋裡霎時靜了。李家祖祖輩輩八口人,加上新媳婦,正好九口。二兩棉花能做啥?大嫂王氏在灶間搓著衣裳,撇了撇嘴:"二兩棉花?頂多做個小褥子,給娃娃蓋都不夠。"
林氏抬頭,眼珠轉了轉:"爹,這被子不用多厚。天兒冷的時候,咱們把棉花絮在裡子,外頭罩層粗布,暖和得很。可要說九口人蓋......"她抿嘴一笑,"我有個巧法子。"
她轉身從陪嫁箱裡摸出根紅線,又撕了塊舊帕子。眾人還沒反應過來,就見她把棉花撕成薄片,裹在線上,繞成個圓滾滾的筒子。"這是"背單","她舉著那團白乎乎的東西,"夏天天熱,咱們把棉花抽出來,用這布筒子當背心穿,涼快得很。到了冬天,再把棉花塞回去,裹上被麵——"她指了指牆角的舊被麵,"娘,您那床藍印花被麵,正好能改個被頭。"
大嫂王氏湊過去摸了摸:"這布筒子倒結實,棉花裹得勻乎。"
李老爺子眯眼瞧著,煙杆在手裡轉得更歡了:"第二題,一文錢買夠全家吃一天的菜。"
這一回,堂屋裡連灶間的風箱聲都停了。一文錢能買啥?去年秋糧欠收,王氏去集上買鹽,一文錢才買得半塊薑。九口人吃一頓飯,莫說葷腥,連碗熱粥都未必夠。
林氏卻不慌不忙,從袖中摸出個粗瓷碗:"爹,您瞧這碗。"
李老爺子一怔:"碗?"
"這碗能裝豆腐。"林氏把碗往桌上一放,"一文錢能買塊嫩豆腐,切小塊兒,拿開水焯了,澆點醬油,撒把蔥花兒——"她比劃著,"大嫂熬點玉米粥,二嫂煮把紅薯,小丫頭們啃倆窩窩頭,配著豆腐湯,管飽!"
"豆腐?"三嫂張氏撇嘴,"豆腐是賤,可一文錢能買多大塊?"
"大嫂,"林氏轉向王氏,"您昨日去集上,可看見西頭老張頭的豆腐攤?他說今晨剛磨的豆子,豆腐嫩得能抿化。一文錢,他能切半塊——"她伸出三根手指,"這麼大,夠九口人分。"
王氏突然想起,今早路過豆腐攤,老張頭確實舉著塊白生生的豆腐喊:"新磨的嫩豆腐,一文錢半塊!"她忙點頭:"是呢,那豆腐水嫩得很,配點辣醬,能多吃半碗粥。"
李老爺子放下煙杆,手指敲著桌沿:"那豆腐湯呢?"
"湯更省事兒。"林氏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,"我帶了把乾蝦米,熬湯時撒兩把,鮮得很。再摘把院裡的白菜葉,撕成絲兒,煮得爛糊——"她舀了口空氣,"大嫂您熬粥,二嫂燒火,小丫頭們剝蒜,一大家子圍著鍋轉,比吃肉還香!"
堂屋裡的人都笑了。大嫂王氏擦了擦眼角:"到底是新媳婦,腦子活泛。"
李老爺子摸了摸胡子,突然站起來:"好!你這兩道題解得好!"他從懷裡掏出個紅布包,"這是我攢的二十文錢,你拿著添點家用。往後這李家的日子,還得靠你操持。"
林氏連忙擺手:"爹,使不得。我這法子都是家常的,哪能要您的錢?"
"要的要的。"李老爺子把紅布包塞到她手裡,"我活了六十歲,頭回見有人把二兩棉花做成"背單",把一文錢豆腐熬成全家福。往後啊,你當這個家,我放心!"
當天夜裡,李家的灶火映得窗紙通紅。林氏蹲在灶前燒火,王氏在鍋裡攪著豆腐湯,張氏剝著蒜,小丫頭們圍著灶台轉,嘴裡直喊"香"。李老爺子靠在門檻上,抽著煙看她們忙活,煙鍋裡的火星子一明一滅,把他的笑臉照得暖融融的。
後來,青竹村的人都說,李家的新媳婦是"巧菩薩"。有人問她咋恁會想辦法,她總是笑著搖頭:"哪有啥巧法子?不過是把日子過仔細些,把東西用活泛些。"再後來,李家的"背單"成了村裡的時尚——夏天天熱,男人們都裹著白布筒子當背心,女人們則把棉花抽出來,絮在枕頭裡,軟和得很。
至於那碗豆腐湯,更成了李家的"傳家寶"。每年臘月裡,林氏都會買塊嫩豆腐,熬鍋熱湯,全家圍著鍋喝。熱氣騰騰的湯裡,飄著蝦米的鮮,白菜的甜,還有說不完的體己話。
有人說,那是林氏的巧勁兒;也有人說,那是她的熱乎心。可李老爺子最明白——這世上最巧的,是把難事兒看成家常;最暖的,是把日子過成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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