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牛村的日頭總曬得人眼皮發沉。張二蹲在村口老槐樹下,嘴裡叼著根狗尾巴草,看鄰居家的小栓子扛著鋤頭往田裡去——那孩子才八歲,比他還小兩歲。
"二哥,"小栓子抹了把汗,"我爹說你又把地荒了?"
張二的草葉"啪"地掉在地上。他踢了踢腳邊的土坷垃:"我...我腳疼。"
"騙人!"小栓子戳穿他,"上個月你說腳疼,結果在村東頭賭錢輸了三吊錢;上上個月說腳疼,蹲在河邊看人家釣魚看了整宿。"他指了指張二家漏雨的破屋,"你娘要是活著,早抽你二十鞭了。"
張二的耳尖紅了。他娘確實活著,可三年前一場大病後,就癱在炕上,動彈不得。哥哥張大去北邊做腳夫,半年才捎回兩吊錢,勉強夠買藥。他這個當弟弟的,倒成了村裡有名的"懶骨頭"。
暮色漫上來時,張二晃回破屋。炕上的娘正咳嗽,灰布被子裹得像團蝦米。他摸出懷裡的半塊烤紅薯,塞到娘手裡:"娘,我去村頭借了點米,明兒給您熬粥。"
娘摸了摸紅薯,涼得刺骨。"二娃,"她咳得直不起腰,"你...你莫要學那些歪門邪道。"
張二心裡一堵。他何嘗不想勤快?可天一亮就犯困,鋤頭剛舉起就打哈欠,挑水走到半路就想躺地上。上個月他試著去幫人搬糧,才扛了兩袋就癱在草垛裡,被主家罵作"廢物"。
夜裡,張二蜷在灶前的草堆裡。月光從破窗欞漏進來,照在他懷裡的半塊紅薯上——那是他最後的口糧。他盯著房梁上的蛛網,迷迷糊糊就睡著了。
"張二。"
聲音像片羽毛,輕輕撓著他耳朵。張二猛地睜眼,見個白胡子老頭坐在炕頭,手裡捏著粒金閃閃的種子,比拇指肚還大,表麵流轉著細碎的光。
"你可知這是啥?"老頭笑。
張二搖頭。他盯著那粒種子,喉結動了動——這顏色,像極了村東頭王員外家供在佛前的金元寶。
"這是搖錢樹的種。"老頭把種子放在他手心,"日日澆水,百日後搖樹,管保你金銀滿倉。"
"真...真的?"張二的手直抖。
"自然是真的。"老頭起身,袖角掃過窗台,"隻是要記著,百日之功,不可懈怠。"
話音未落,老頭就不見了。張二攥著種子坐起來,月光把金種子照得發亮。他摸了摸炕頭的瓦罐——那是他專門裝的雨水,每天早晨接的,就為給娘熬藥。
第二日天沒亮,張二就爬起來。他把金種子埋在院角的老榆樹下,用瓦罐舀了半升水,蹲在地上慢慢澆。水滲進土裡時,他聽見種子"哢"地輕響,像在發芽。
從那天起,張二的破屋熱鬨了。清晨五更,他挑著水桶去河邊,回來時褲腳沾著泥,瓦罐裡的水晃得叮當響;晌午日頭毒,他把瓦罐藏在樹底下,自己蹲在旁邊打盹,醒了就接著澆;夜裡點著鬆明子,他趴在樹邊看,直到種子冒出嫩芽才肯睡。
村裡人漸漸看出不對。王嬸端著飯碗路過,撇嘴:"二娃這是中邪了?大夏天的,天天澆樹。"
"可不是?"李屠戶甩著刀,"我家那口子種了十年菜,都沒他這麼勤快。"
張二隻是笑,擦把汗繼續澆水。他娘靠在門口看他,咳嗽輕了些:"二娃,你...你像變了個人。"
"娘,"張二摸了摸她的額頭,"我要讓您住上有棉絮的炕,吃上有油星的飯。"
第九十九天,金榆樹的枝椏已經長得比張二高。葉子綠得發亮,每片葉子上都凝著層薄霜似的東西——張二知道,那是搖錢樹在攢錢。
他蹲在樹下,手撫過粗糙的樹乾。樹紋裡有細碎的金光流動,像活的。他想起神仙的話:"百日後搖樹可得錢。"
可明天就是第一百天了。張二攥著拳頭,心跳得厲害。他望著樹頂,想象著金幣像雨點似的落下來,砸得滿地金閃閃。他娘的炕會鋪新棉絮,哥哥寄錢回來能買頭牛,他自己...他也能挺直腰板,去幫人扛糧,不再被人罵"廢物"。
第一百天的清晨,張二起了個大早。他沒像往常那樣澆半升水,而是提來整桶水,"嘩啦啦"灌進樹根。金榆樹的葉子突然劇烈搖晃,金光"唰"地竄上天空,像根燒紅的鐵絲。
"快了!"張二喊。他扔掉水桶,撲過去抱住樹乾,使勁搖。
"哢嚓——"
樹枝斷裂的聲音比雷還響。張二被甩出去,摔在泥坑裡。他抬頭,隻見金榆樹攔腰折斷,斷口處焦黑一片,哪裡還有半枚金幣?
"我的錢!"他爬過去扒拉斷枝,指甲縫裡滲出血,"我的錢呢?"
風卷著落葉撲過來,打在他臉上。張二望著光禿禿的樹樁,突然想起神仙的話:"百日之功,毀於旦夕。勤勞之"樹",豈可強搖?"
"二娃!"
他娘的聲音從屋裡傳來。張二抬頭,見娘扶著門框,手裡攥著他藏在梁上的金種子——原來那粒種子根本沒種下去,是他前夜賭錢輸了,偷偷藏在房梁上,怕娘發現責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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"娘..."他喉嚨發緊。
"我就知道。"娘把種子塞進他手裡,"你當那金疙瘩是搖錢樹?你當不用澆水就能結果?"她咳得直喘氣,"你爹走得早,我就想看著你成人...可你..."
張二的眼淚砸在種子上。他想起這九十九天裡的每個清晨,想起瓦罐撞在樹根上的脆響,想起月光下金葉子流動的光。原來最珍貴的不是金幣,是他終於學會了——像澆那棵樹一樣,澆自己的日子。
"娘,"他抹了把臉,"我去河邊挑水。明兒起,每天澆兩桶。"
娘笑了,眼角的皺紋裡盛著光:"好,娘給你熬薑茶。"
那天夜裡,張二夢見神仙又出現了。老頭摸著他頭笑:"懶漢變勤快了?"
"嗯。"張二撓撓頭,"我明白啦,搖錢樹不是天上掉的,是自己種的。"
神仙揮了揮手,消失在晨霧裡。張二睜開眼,見窗台上放著個粗陶碗,裡麵盛著熱乎的薑茶,飄著股甜甜的香。
後來,青牛村的人都說,張二變了個人。他每天天不亮就去河邊挑水,澆完自家的菜地,還幫鄰居王嬸澆花;他學會了編竹筐,拿到鎮上賣錢,給娘買了新棉絮;哥哥從北邊回來時,見他扛著鋤頭走在田埂上,腰板直得像根青竹。
再後來,有人在村東頭的老槐樹下發現棵小榆樹。有人湊近看,見樹紋裡有細碎的金光——像極了當年那粒搖錢種的光。
而張二呢?他蹲在樹邊,正用瓦罐澆水。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臉上,照得他眼裡的光,比金子還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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