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竹巷的晨霧還沒散透,王二柱就蹲在井台邊,鼻尖幾乎要貼到水麵。他手裡攥著根晾衣杆,杆頭綁著個破了洞的絲襪——這是他新改良的"撈月神器"。
"二柱哥又在作妖!"隔壁賣豆腐的阿秀端著豆漿路過,瞥了眼他歪七扭八的姿勢,憋笑憋得肩膀直顫,"上回用竹籃撈,撈上來半盆田螺;上上回用瓦罐,摔得差點砸了李寡婦的醬菜壇子。"
王二柱沒接話,喉結動了動。井水裡的月亮碎成金箔似的,他盯著看了三年,越看越覺得那不是月亮——是位穿月白裙子的姑娘,正歪著頭衝他笑。
"昨兒個張半仙給我算卦,說我命裡缺月。"他突然開口,晾衣杆在水裡攪出漩渦,"他說我要是能撈起完整的月影,就能......"
"就能娶月亮當媳婦!"阿秀噗嗤笑出聲,豆漿潑在青石板上,"二柱哥,你該去看大夫,不是看卦攤。"
王二柱漲紅了臉,把晾衣杆往地上一杵:"你懂什麼!上月十五,我在湖邊撈了半宿,手都凍得跟胡蘿卜似的,可那月影......"他吸了吸鼻子,"那月影像是暖的,照得我心口發燙。"
阿秀剛要接話,井裡"撲棱"一聲。王二柱猛地抬頭,隻見水麵蕩開漣漪,浮出個穿月白裙的姑娘。她發間彆著朵桂花,正揉著眼睛打哈欠:"誰啊?大清早往人臉上潑水?"
王二柱當場摔了個四仰八叉。晾衣杆飛出去,砸在老槐樹上,驚飛了三隻麻雀。
"我、我是王二柱!"他手忙腳亂去撈姑娘的裙角,"您、您是月亮仙子?"
姑娘蹲下來,指尖戳了戳他的額頭:"什麼仙子,我是廣寒宮掃桂樹的。前兒個玉兔打翻了桂花釀,我追著酒壇跑,結果一頭栽進你們這破井裡。"她打了個噴嚏,月白裙角沾了片青苔,"凍死我了,你懷裡揣的什麼?"
王二柱這才發現自己還抱著個瓦罐——那是他專門用來裝月亮的"寶器"。他手忙腳亂解開布包,露出個烤紅薯:"我、我怕您餓......"
姑娘盯著紅薯,眼睛突然亮了:"這玩意兒能吃?"
"能能能!"王二柱手忙腳亂生火,從懷裡掏出火折子,"我、我常年在井邊候著,就怕您哪天顯靈。您看,我還準備了桂花糕......"他從布包最裡層摸出個油紙包,"阿秀給的,說是她娘子做的......"
姑娘咬了口桂花糕,眼睛彎成月牙:"甜是甜,就是太乾了。"她突然湊近王二柱,"你總說要撈月,到底圖個啥?"
王二柱的耳朵紅到脖子根:"我、我想娶您。"
姑娘差點被桂花糕嗆到:"哈?就你這木頭腦袋?上回我用桂花香逗你,你追著跑遍三條街;上個月我變作賣花擔子的姑娘,你買了十盆牡丹——結果全養死了!"
王二柱急得直搓手:"我、我學了!我讀了《齊民要術》,買了《花匠手冊》,連隔壁李大爺的盆景都偷學了......"
"停!"姑娘擺擺手,"我逗你的。"她望著井裡的月亮,突然輕聲道,"其實我是來告彆的。月老說,仙凡不能相戀,我偷跑下來,已經用了三百年修為。"
王二柱的腦子"嗡"地一聲,手裡的紅薯掉在地上:"那、那您要走了?"
姑娘點點頭:"不過嘛......"她從發間取下桂花,彆在王二柱耳後,"你要是真想留我,明晚子時,去東湖。記住,要等風停,等浪靜,用最乾淨的碗......"
"用碗?"王二柱沒聽清。
姑娘已經飄到半空,裙角掃過井台,留下一縷桂香:"撈月要用碗,碗要沒缺口,水要沒波紋......對了,"她突然轉身,"你要是撈碎了,我就真的回不去了!"
王二柱追著跑出院子,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。阿秀端著豆漿站在巷口,衝他擠眉弄眼:"得嘞,明兒個我讓我家那口子借你口大瓷碗,保準沒缺口!"
第二夜,東湖風平浪靜。王二柱蹲在湖邊,懷裡抱著個擦得鋥亮的青花瓷碗。他身後站著阿秀、賣豬肉的老張、補鞋匠的老李——全村人都來圍觀"王二柱撈月亮"的大型行為藝術。
"二柱哥,緊張不?"阿秀遞給他塊桂花糕,"我多給你塞了糖霜。"
王二柱搖搖頭,手穩得像塊石頭。他盯著湖麵,月亮像枚銀硬幣,正躺在水麵上衝他笑。
"起——"
他猛地把碗扣進水裡。青花碗劃開水麵,帶起一圈漣漪。王二柱屏住呼吸,慢慢往上提——碗底沾著點亮晶晶的東西,在月光下泛著銀輝。
"撈著了!"老張喊。
王二柱的手直抖。他捧著碗,碗裡的"月亮"圓滾滾的,像個剝了殼的雞蛋。他輕輕掀開碗底——
裡麵是位穿月白裙的姑娘,正揉著眼睛打哈欠:"誰啊?大半夜往人臉上扣碗?"
王二柱當場又摔了個四仰八叉。這次摔得更慘,青花碗飛出去,"啪"地碎在石頭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