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雨絲裹著寒意,順著青瓦簷角串成簾幕。許文智攥著半塊冷炊餅,在破廟門檻上跺了跺濕鞋——他趕考的盤纏前日在渡頭被竊,此刻連買傘的錢都湊不出。
"吱呀——"
廟後梁上垂下個破布包,被穿堂風撞得輕晃。許文智仰頭望去,那布包竟裹著柄油紙傘,傘麵雖褪成灰白,傘骨卻油亮如新,刻著些歪扭的紋路,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,在昏暗中泛著暗紅。
"許是哪位香客落下的。"他嘀咕著取下傘,指尖剛觸到傘骨,便覺一陣涼意順著血管竄上後頸。待撐開傘麵,雨絲竟自動避著傘沿落下,他站在傘下,渾身上下的濕冷霎時被烘得乾爽,連凍僵的腦子都活泛起來。
這一路,許文智再沒淋過雨。每逢陰雲密布,他隻需摸出傘,便見雨珠在傘麵滾成銀線,自己則神思清朗,連背書的句子都比往日多記三成。待放榜那日,他攥著傘站在榜前,"許文智"三個字正掛在榜首,墨跡未乾。
從此這傘成了他的命根子。可怪事也跟著來了——入梅後難得的晴日,他在書齋溫書,忽覺眼皮沉得像墜了鉛。窗台上的麻雀撲棱著撞向窗紙,落地時渾身僵直;後巷張嬸的花貓蜷在傘下打盹,次日便沒了聲息。更奇的是,隻要雨一落,他又像換了個人,連夜裡讀書都能聞到墨香。
"公子這傘......怕有些古怪。"賣傘的老丈摸了摸傘骨,皺起眉頭,"這紋路像是"噬"字變體,老輩人說,有些精怪就愛附在器物上,吸人陽火。"
許文智慌忙捂住傘,可那夜他還是做了噩夢。夢裡傘骨化作青黑指甲,撓著他的心肺,耳邊有個尖細的聲音在笑:"好滋味,好滋味......"
直到秋末,他在城郊遇著個戴鬥笠的道士。道士盯著他懷裡的傘,突然掐指念咒,傘麵竟"唰"地綻開,露出傘骨上密密麻麻的血痕——哪裡是什麼符文,分明是被傘骨啃食的小動物骨茬,混著暗紅的咒印。
"噬晴傘。"道士掀開鬥笠,露出半張青灰色的臉,"那妖怪本是深山裡的陰靈,專愛附在舊物上。雨天陰氣重,它便縮著;晴日裡陽盛,偏要吸生靈精氣補身子。你當它給你的是文運?不過是拿彆人的命換的陰火罷了!"
許文智後退兩步,傘骨擦過手背,疼得鑽心。他想起放榜那日,榜首的名字下壓著三個考生的落榜帖;想起張嬸哭著說花貓通人性,總愛趴在他腳邊;想起破廟梁上那個布包——許是哪個趕考的書生,也像他這般,把希望係在了傘骨上?
"如何解?"他攥緊傘,指節發白。
道士歎了口氣:"燒了它吧。隻是從此再沒雨天裡的神思泉湧,再沒捷徑可走。"
深夜,許文智坐在簷下。傘靜靜躺在火盆邊,傘骨上的血痕在月光下泛著幽光。他摸出火折子,火舌舔上傘麵的瞬間,那尖細的笑聲突然炸響,震得燭火亂晃。待濃煙散儘,傘骨成了一堆焦炭,地下卻落著粒極小的珠子,泛著妖異的紫。
第二日放晴,許文智沒帶傘。他踩著滿地陽光往書齋走,路過巷口時,見張嬸的花貓正蹲在牆根,尾巴尖沾著露水,活蹦亂跳地衝他"喵"了一聲。
他忽然笑了,額角的汗滴落進衣領,倒比從前撐傘時更清爽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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