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槐樹村的村口立著棵老槐樹,粗得要三個壯勞力合抱。樹皮皴裂如老龍鱗,樹洞裡塞著幾輩人燒剩的香灰,枝椏卻總愛往村子裡探,像雙護犢的老手。
村裡老人常說,這樹成了精。光緒三十年大旱,河底裂得能塞下碌碡,老槐卻在一夜之間抽出新枝,葉子上凝著水珠子,滴進井裡就成了活水。後來鬨蝗災,彆的村子莊稼啃得隻剩稈子,老槐樹村的田壟上卻落著金翅鳥,把蝗蟲啄得乾乾淨淨——老人們拍著大腿說,那是老槐喚來的神鳥。
可真正讓老槐樹村人信服的,是光緒四十年的雨夜。
那夜雷聲響得像要劈開天。十五歲的阿瞞跟著爹在曬穀場收稻,忽見西山頂上冒起股黑煙,接著是馬蹄聲,"咚咚"震得地皮發顫。"山賊!"不知誰喊了一嗓子,曬穀場霎時亂作一團。阿瞞看見村東頭的劉屠戶腿軟得跪在地上,他婆娘抱著娃直往柴房鑽。
"都往老槐樹下跑!"裡正爺爺扯著嗓子吼。他白發亂蓬蓬的,卻攥著根桃木劍衝在最前頭——那是他每年清明都要給老槐掛的紅綢子上扯的。
阿瞞跟著人群往村口跑。雨越下越大,雷光劈開雲層,照見老槐樹的枝椏在風中狂舞,像發了瘋的巨手。等他們擠在樹底下,山賊的馬燈已經晃到了村外半裡地。
"這樹有古怪!"帶頭的山賊舉著刀,刀尖戳向老槐,"砍了它,看還能護著你們!"
刀剛碰到樹乾,就聽"哢嚓"一聲炸雷。阿瞞眼前一白,再睜眼時,老槐樹的枝椏間騰起團白霧,像有人把銀河揉碎了撒在半空。山賊的馬受了驚,前蹄亂踢,後麵的撞上前麵的,亂成一鍋粥。更奇的是,那些枝椏竟慢慢豎起來,尖兒上掛著水珠子,風一吹,水珠子變成冰碴子,"簌簌"落進山賊的脖子裡。
"冷死老子了!"有山賊喊。他的刀剛舉起,就被冰碴子砸中手腕,"當啷"掉在地上。另一個山賊想往樹上爬,剛摸到枝椏,那枝椏突然彎下來,像根鞭子似的抽在他腿上,疼得他滾進了泥坑。
阿瞞看見老槐樹下的土地在動。樹洞裡的香灰"噗噗"往外冒,在地上畫出道道金線,像道看不見的牆。山賊們撞在牆上,有的摔進旁邊的排水溝,有的撞在曬穀場的石磨上,疼得直叫喚。
"走!"帶頭的山賊捂著胳膊上的傷,聲音都發顫,"這樹邪性!"
馬蹄聲漸遠,雨也慢慢停了。阿瞞抬頭看老槐樹,枝椏上的冰碴子還在往下掉,"叮咚"砸在青石板上。樹底下不知誰點了盞燈籠,照見樹乾上新滲出的樹汁,在月光下泛著淡金色,像眼淚。
"老槐顯靈了。"裡正爺爺跪下來,額頭磕在泥地上,"當年咱們祖輩逃荒到這裡,是老槐給了棵棗樹苗,才沒餓死;後來發大水,是老槐的根紮住了堤壩......"
從那以後,老槐樹村人對老槐更敬了。每年春分,家家戶戶都要蒸棗花饃,供在老槐樹下;誰家做了虧心事,總要先到樹下磕三個頭;就連外鄉的貨郎路過,都要往樹洞裡塞把米——說是"給樹仙添口糧"。
阿瞞後來成了村裡最會講古的人。他總愛蹲在老槐樹下,給小娃娃們比劃那晚的情景:"你們瞧這樹杈,"他指著西北角的枝椏,"當年就是它抽冰碴子,抽得山賊直打擺子;再看這樹洞,"他摸著樹乾上的凹痕,"裡頭塞的香灰,都是咱們老槐樹村人的心意。"
小娃娃們似懂非懂,卻都愛摸老槐粗糙的樹皮。有回個穿綢衫的外鄉人路過,嗤笑說:"不過是棵老樹,能有什麼靈?"話音剛落,一陣風過,老槐樹的枝椏"唰"地掃過他腳邊的包裹,裡麵的算盤"嘩啦"掉在地上,珠子滾得滿地都是。
外鄉人撿珠子時,看見樹洞裡飄出張黃紙,上頭歪歪扭扭寫著:"護我老槐樹村,謝贈棗種。"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在老家偷挖過老棗樹根,不禁打了個寒顫。
如今老槐樹村的老人們還在說,每到雷雨夜,老槐樹的枝椏就會發出沙沙的響聲,像是在跟誰說話。阿瞞聽了直點頭:"那是老槐在跟山鬼說話呢,說"莫要再犯我老槐樹村,不然冰碴子可不長眼"。"
風掠過村口,老槐樹的枝椏輕輕搖晃,葉縫裡漏下的陽光,落在青石板上,像撒了把星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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