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溪村的日頭總比彆處暖些,村頭老槐樹下,幾個婦人納著鞋底,見阿瓜挎著竹籃過來,便扯著嗓子笑:"傻姑又去河溝摸螺螄啦?可彆摸著摸著栽進水裡,把你那傻勁兒泡軟嘍!"
阿瓜歪著腦袋,辮梢沾著草屑,也不惱,隻把竹籃往懷裡攏了攏:"嬸子們,今早我在蘆葦叢裡見著隻燕子,翅膀上沾著血......"
"燕子?"劉二嬸嗑著瓜子,"你當那是鳳凰呢?飛都飛不高的笨鳥,死了倒乾淨!"
阿瓜沒接話,蹲在井邊洗竹籃。井水映著她扁平的臉,眼尾有顆淺褐色的痣,笑起來時痣跟著顫——這是村裡人說的"傻相"。自打阿瓜記事起,總被人說"癡癡傻傻":撿了野果分給狗,替被雨淋濕的雞找窩,連自家灶台上的紅薯乾都常被隔壁娃搶了去,她也不追,隻站在院門口喊:"下次還你呀。"
可那天晌午,阿瓜在田埂上真遇見了那隻燕子。它縮在草窠裡,右翅被荊棘劃了道口子,羽毛沾著泥,正撲棱著試飛,卻"啪嗒"又摔下來。阿瓜蹲下去,用袖口輕輕捧起它,燕子的爪子紮進她手背,滲出血珠,她卻笑:"彆怕呀,我給你敷藥。"
她把燕子揣在懷裡,一路小跑回村。自家土坯房的窗台上,擺著個缺了口的瓦罐,是她專門裝的草藥。阿瓜采了幾把止血草,嚼碎了敷在燕子傷口上,又撕了塊舊布給它裹傷。燕子縮在她掌心,眼睛圓溜溜的,倒像是在看她。
"你叫什麼呀?"阿瓜輕聲問,"我叫阿瓜,村裡人都這麼喊我。"
燕子歪著腦袋,輕輕啄了啄她的指尖。
養了七日,燕子的傷好了。第八日清晨,阿瓜推開窗,見它站在瓦罐沿上,撲棱著翅膀。阿瓜忙拿了個竹篩子扣住它:"彆急著走,再吃口蟲子......"
"撲棱!"燕子突然振翅,帶起的風掀翻了篩子。它繞著阿瓜飛了兩圈,又落回她肩頭,嘴尖輕輕碰了碰她的耳垂——像是在道彆。
阿瓜望著它飛遠,直到影子消失在藍天裡。她蹲下來,見窗台上落著粒葫蘆籽,油亮亮的,比尋常葫蘆籽大兩倍,殼上有道淡金色的紋路,像道彎月。
"許是燕子送的。"阿瓜把籽收進陶甕,想著來年春天種在院角。
轉年春,那粒籽真的發芽了。嫩藤爬滿籬笆,比旁的葫蘆藤粗兩倍,葉子油綠發亮。入夏時,藤上結了個拳頭大的瓜,往後越長越大,到中秋竟有磨盤粗,把籬笆都撐歪了。村裡人路過都伸著脖子看:"阿瓜種的啥怪物?"
"許是笨葫蘆。"劉二嬸撇嘴,"怕是結不出籽兒。"
可到了秋末,那葫蘆熟得透了,表皮泛著琥珀色的光。阿瓜搬來木凳,拿柴刀劈開——"哢嚓"一聲,葫蘆裡竟滾出金燦燦的東西!
"是金豆!"人群裡有人喊。
阿瓜湊近看,金豆旁還堆著雪白的米粒,比尋常稻穀大一圈,顆顆飽滿。再往裡掏,還有成捆的麥種、黍種,都裹著層薄霜似的殼,摸起來暖乎乎的。
"傻姑!"張大伯擠進來,"你這是......"
阿瓜眨了眨眼,把金豆捧給張大伯:"給大家分了吧,我聽燕子說,這是救命的種。"
原來,那燕子是昆侖山腳下的靈禽,因被頑童所傷,幸得阿瓜救治。它銜來的葫蘆籽,是山神所賜的"豐饒種",能解人間饑荒。阿瓜雖傻,卻心無雜念,葫蘆才肯為她顯靈。
消息像長了翅膀,飛遍十裡八鄉。饑荒年間,暖溪村的金豆換了米糧,穀種撒遍田壟,連隔壁村的人都來討種。從前嘲笑阿瓜的人,如今見了她都紅著臉:"傻姑,我家那畝地該翻土了,你幫我看看?"
劉二嬸提著一籃紅棗上門:"阿瓜,我家小子總說你傻,可我就覺得,你這傻勁兒比誰都金貴。"
阿瓜摸著紅棗,笑得眼尾的痣直顫:"嬸子,燕子說,明年春天還會來。"
後來,暖溪村的老人們總愛講這個故事:傻姑的葫蘆裡,裝的不隻是金銀穀種,更是顆比金子還亮的心。他們還說,每年清明前後,總見隻花燕子繞著阿瓜的院角飛,翅尖沾著金粉似的——許是來瞧它的恩人呢。
而阿瓜還是那個阿瓜,蹲在井邊洗竹籃時,辮梢沾著草屑;見著受傷的小貓小狗,總要揣回屋裡敷藥;分起金豆穀種時,總把最大的那份留給最饞嘴的娃。
因為她知道,這世間的傻,原是最珍貴的寶。
喜歡新編民間故事大雜燴請大家收藏:()新編民間故事大雜燴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