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龍塢鎮飄著新茶的香氣,青石板路上往來都是挑著茶簍的茶農。張老實的"雲棲茶坊"就開在鎮口老槐樹下,竹匾裡的明前茶翠得能滴出水來,茶簍邊還沾著今早采茶時蹭的晨露。
"張老板!"一聲尖喝驚飛了槐樹上的麻雀。縣衙皂隸王二晃著鐵尺擠進來,皂衣上沾著油漬,"今兒個縣太爺說了,茶商得繳"碎銀損耗稅"——你上月賣茶收的銀子,都給爺剪碎了稱!"
張老實正用茶夾撥弄茶葉,聞言手沒抖,茶夾"當"地磕在茶盤上:"王差爺,小本生意收的都是碎銀,哪來的整錠?"
王二把鐵尺往茶簍上一戳:"少裝糊塗!本差親眼見你前日收了杭州布莊的五十兩銀錠。"他蹲下來,從懷裡摸出把剪子,"今兒個就給你剪個明白——"哢嚓幾聲,半錠銀子被剪成碎塊,"看見沒?原先是五兩,剪完稱是五兩八錢!這八錢就是損耗,得按三成抽稅!"
張老實盯著碎銀,忽然笑了:"王差爺這法子妙啊,那小的一準兒照辦。"他轉身回屋,抱出個新編的竹簍,裡頭鋪著半乾的明前龍井,茶葉還帶著股子炒鍋裡的焦香。
王二湊過去看:"你這是要乾啥?"
"裝茶葉啊。"張老實抓了把碎銀,"您瞧,小的這就把碎銀摻進茶葉裡。等會兒稱重,茶葉的分量加上銀子,保準兒比原先的整錠多——"他故意壓低聲音,"到時候多出來的部分,可就算您的"查稅辛苦費"了?"
王二眼睛一亮,搓著手道:"你這人倒會說話。行,便依你!"
張老實捧起竹簍,碎銀"叮叮當當"落進茶堆裡。他抱著茶簍輕輕搖晃,碎銀便順著茶葉的縫隙沉下去,不多時竟尋不見蹤影。新茶的嫩芽裹著銀粒,倒像撒了把碎金。
"走,去鎮東頭劉屠戶的秤鋪。"王二晃著鐵尺,"本差倒要看看,你這茶簍能變出什麼花樣。"
劉屠戶的秤是鎮裡最準的,秤砣足有二十斤重。張老實把茶簍往秤盤上一放,王二趕緊湊過去看。秤杆微微往上翹,劉屠戶眯眼撥了撥秤砣:"一百二十八兩。"
"多少?"王二差點跳起來。他剪碎的那五兩銀子,原本稱是五兩八錢,加上茶葉最多不過六兩,怎麼茶簍倒有一百多兩?
張老實笑著指了指茶簍:"王差爺您瞧,這茶簍是新編的,裡頭除了茶葉還有半袋去年的陳茶——上個月收的,沒舍得賣。再說這新茶,嫩芽兒金貴,論斤稱都得算上葉子梗子。"他又掰著手指頭算,"茶葉七錢一兩,一百二十八兩裡,茶葉占了一百零三兩,碎銀才二十五兩......"
王二的鐵尺"當啷"掉在地上。他這才反應過來,張老實哪是摻茶葉,分明是把碎銀藏在茶葉縫裡,再用整簍茶葉的分量把銀子的重量襯得稀鬆平常。可他剪碎銀子時明明稱過是五兩八錢,怎麼茶簍裡會有二十五兩?
"王差爺要是不服,不妨再稱回那碎銀。"張老實從懷裡摸出個布包,"小的怕您剪碎了心疼,特意留著半錠沒動。"
布包打開,半錠銀子在陽光下泛著冷光。王二捏起來一稱,正是五兩八錢。他再去看茶簍裡的碎銀,哪裡還有半兩?全嵌在茶葉縫裡,和茶末子混作一團,根本分不清哪是銀哪是茶。
"這......"王二的臉漲得通紅,"本差不過是按規矩辦事......"
"規矩?"張老實把茶簍往地上一放,茶葉撒了一地,"小本生意賺幾個辛苦錢,夠不夠您這"規矩"?上個月李記米行的米被您稱出八錢損耗,上上個月賣魚的趙老漢被您說魚鰓算損耗......"他彎腰撿起塊碎銀,"這銀子是布莊給的茶錢,您要抽稅,明說便是,何苦拿碎銀耍花樣?"
圍觀的茶農哄笑起來。有人喊:"王差爺,上回我家賣菜被你說筐爛了要賠,後來張老板替我出了錢!"又有人說:"張老板每年捐米給義倉,咱龍塢鎮誰不曉得他是個實誠人!"
王二的額頭滲出冷汗,突然撲通跪下:"張老板饒命!小的也是沒法子,縣太爺要的是數目......"
"起來吧。"張老實彎腰把他拉起來,"這半錠銀子算我替你賠罪。"他又指了指地上的茶葉,"茶葉你拿回去煮茶喝,權當賠我的損失。"
王二捧著茶葉灰溜溜走了。茶農們哄笑著把地上的茶葉掃回茶簍,張老實卻蹲下來,一片一片撿著碎銀。陽光透過槐樹葉灑在他背上,照見茶簍上編著的"老實"二字——那是他爹臨終前編的,說"茶商的本分,就是一個"實"字"。
後來龍塢鎮流傳開一樁奇事:張老實用茶簍藏銀,把貪吏的算盤敲了個稀碎。再後來,縣太爺聽說了這事,派師爺來查,卻在茶坊裡隻見到滿簍新茶,和賬本上整整齊齊的"茶錢"二字。王二從此再不敢往茶坊跑,倒是張老實的茶,因為"藏著茶香也藏著良心",賣得更俏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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