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南水鄉有一小鎮,名喚墨河鎮。鎮不大,卻因文風鼎盛而遠近聞名。鎮上有一私塾,名"明德堂",先生陳老夫子年逾六旬,學識淵博,在當地頗有聲望。
這年開春,陳老夫子又收了幾個蒙童,其中有個七歲的孩子,姓沈名閆,生得眉清目秀,眉間一道淺淺的朱砂痣,更添幾分書卷氣。沈閆的父親沈守業是個落第秀才,在鎮上開了間小小的書肆,雖不富裕,卻藏書頗豐。
開蒙那日,陳老夫子照例先教孩子們認字。他取出一本《說文解字》,翻到一頁,指著其中一個古怪的字道:"此字讀"彧",音同"玉",意為文采斐然。爾等記下便是。"
眾蒙童跟著搖頭晃腦地念誦,唯有沈閆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,盯著那個字看了半晌,忽然抬頭問道:"先生,此字在《說文》中雖解為"文也",但在《三墳》中卻有另一解,意為"天地和諧之象",先生以為如何?"
陳老夫子手中的戒尺"啪嗒"一聲掉在案上。他眯起眼睛,仔細打量著這個剛入學的孩子:"沈閆,你...從何處得知《三墳》之解?此書早於漢代便已失傳,老夫也隻是聽聞其名,從未見過真本。"
沈閆眨了眨眼,竟不慌不忙地解釋道:"夢中有人教我。那人說此字原是上古先民觀天象所得,天地之氣和諧交融,便成此形。"他說得認真,仿佛在講述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。
私塾裡頓時鴉雀無聲。眾蒙童目瞪口呆地看著沈閆,就連陳老夫子也捋著胡須,半天說不出話來。
"荒謬!"半晌,陳老夫子才回過神來,"《三墳》失傳已久,豈是孩童能夢見的?莫不是...撞了邪祟?"
此言一出,沈閆的母親王氏次日便請了城外普濟寺的慧明禪師來為兒子"驅邪"。慧明禪師年近古稀,是方圓百裡最有名的高僧,據說能觀人前世因果。
禪師來到沈家,隻看了一眼正在院中玩耍的沈閆,便道:"施主不必憂心,令郎並非中邪。"說著,他從袖中取出一串佛珠,遞到沈閆麵前,"小施主可否幫我數一數這串佛珠有幾顆?"
沈閆接過佛珠,小手在珠串上輕輕撫過,忽然抬頭道:"師父,這串佛珠少了一顆。原是十八顆,如今隻有十七顆,缺失的那顆刻有"明"字。"
慧明禪師手中念珠一頓,眼中閃過一絲訝異。他接過佛珠仔細查看,果然發現少了一顆,而剩餘的佛珠上確實刻著"明"字——那是他前世用過的佛珠,因一場大火遺失多年,怎會被一個孩童知曉?
"小施主可還記得...前世之事?"慧明禪師聲音微顫。
沈閆歪著頭想了想,忽然眼眶一紅:"我...我好像記得自己死前很害怕,有人拿著火把要燒我的書...還有好多字,好多書稿,都不見了..."
王氏聞言大驚失色,一把抱住兒子:"禪師,這...這是怎麼回事?"
慧明禪師閉目合十,良久才歎道:"阿彌陀佛,老衲觀這孩子眉間有宿慧之氣,恐是前朝大學士沈明遠轉世。沈學士因編纂《萬卷全書》得罪權貴,被誣以文字獄罪名處死,臨刑前將未完成的書稿藏於祖宅地窖...這孩子殘留的記憶化作對文字的執著本能。"
沈守業聞言如遭雷擊。他父親確實曾提過祖上出過一位大學士,因文字獄獲罪而死,但具體細節早已湮沒在曆史塵埃中。
當晚,沈閆夢見自己站在一座堆滿書冊的大廳裡,四周火光衝天。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——分明就是前世的自己——正將一卷卷書稿塞入地窖暗格,眼中滿是絕望與不甘。
次日清晨,沈閆醒來時,枕邊濕了一片。他隱約記得那個夢,更奇怪的是,夢中地窖的位置竟清晰地浮現在腦海中——就在自家祖宅後院的老槐樹下。
沈守業半信半疑,但還是帶著兒子來到祖宅。那棵老槐樹已有數百年曆史,樹乾粗壯,枝繁葉茂。沈閆徑直走到樹後,指著一塊青石板道:"就是這裡!"
父子二人合力掀開石板,果然露出一個暗格。暗格中堆滿了泛黃的紙頁,有些已經粘連在一起,有些則保存完好。沈守業顫抖著拿起一頁,認出了父親——也就是沈閆前世——的筆跡:"《萬卷全書·經部》殘稿..."
沈閆也拿起一頁,上麵的文字仿佛有生命一般躍入眼簾。他發現自己能看懂所有文字,甚至能回憶起這些書稿的編纂過程和未完成的部分。一種使命感油然而生:"父親,我要完成前世未竟之業!"
從此,沈閆仿佛變了一個人。他不再滿足於私塾所學,而是日夜研讀家中的藏書和地窖中找到的殘稿。十二歲那年,他已能背誦《說文解字》《爾雅》等小學經典,十三歲開始走訪江南各地,搜尋散佚古籍。
"這孩子著了魔似的。"鎮上人常這樣議論,"為了買一本殘破的古籍,能把攢了半年的零用錢都花光;聽說鄰縣有藏書樓要散夥,他徒步三天三夜趕去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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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閆卻渾然不覺辛苦。每找到一冊失傳的古籍,他都會想起前世臨刑前的痛苦與不甘;每修複一頁破損的書頁,他都仿佛看見前世那個在火光中搶救書稿的自己。
二十歲那年,沈閆變賣了家中部分田產,在鎮東建了一座藏書樓,取名"墨緣閣"。樓高三層,雕梁畫棟,內藏古籍三千餘卷,其中不乏孤本珍本。更令人稱奇的是,沈閆能準確指出每本書的版本源流、收藏經過,甚至能補全許多殘缺的篇章。
"沈先生簡直像親眼見過這些書的前世今生一般。"前來借閱的文人墨客無不驚歎。
隻有沈閆知道,這不是什麼神通,而是前世記憶的殘片在指引著他。每當夜深人靜,他總會夢見那個在火光中搶救書稿的大學士,夢見那些被焚毀的古籍化作漫天飛舞的灰蝶...
多年後的一個冬夜,五十三歲的沈閆病倒在書齋中。臨終前,他將畢生心血《墨緣閣藏書目錄》交給最得意的弟子:"我這一生...是在彌補前世的遺憾...記住...書比人長壽..."
話音未落,窗外飄進一片枯黃的槐葉——正是祖宅那棵老槐樹的葉子。沈閆顫抖著伸手接住,嘴角浮現一絲釋然的微笑:"原來...輪回...真的存在..."
死後第七天,墨河鎮上空電閃雷鳴。當夜,許多人夢見一個身著古裝的大學士站在墨緣閣前,將一冊冊書卷送入閣中。次日清晨,人們發現墨緣閣的藏書莫名多了數百卷,其中不乏失傳已久的珍本...
此後,墨緣閣聲名遠播,成為天下最重要的藏書樓之一。而沈閆的故事,也隨著那些被保存下來的古籍,一代代流傳下去。
人們說,每當你翻開一本古老的書籍,或許就能看見那個為文字癡狂的靈魂——他跨越生死,隻為守護文明的火種不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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