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牙港的老漁夫都知道,彆在三更天往深海去。那裡的浪會說話,礁石長著牙,最嚇人的是,水裡藏著會哭的鮫人——他們說,那些人身魚尾的東西,眼淚能變成珍珠,可誰要是真見著了,多半是回不來了。
阿水偏不信邪。他爹是個采珠人,十年前駕著小船進了深海,就再也沒回來。有人說被鯊魚吃了,有人說被鮫人拖進了海底,阿水隻記得爹臨走前,往他懷裡塞了個油布包,裡麵是塊巴掌大的膏脂,白得像月光,摸上去涼絲絲的,爹說這是人魚膏,能引著他找到回家的路。
如今阿水也成了漁夫,駕著爹留下的舊木船,白天在近海打魚,夜裡就摩挲著那塊人魚膏發呆。直到那年開春,港裡鬨起了瘟疫,郎中開的藥裡要珍珠做藥引,可近海的珠貝早就被采空了,眼看著街坊們一個個倒下,阿水咬了咬牙,把人魚膏塞進了船尾的油燈裡。
入夜的深海像口黑鍋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阿水點著油燈,人魚膏遇火沒冒煙,反倒冒出層白霧,燈光是淡青色的,能照出半裡地遠,連浪尖都染著層青幽幽的光。更奇的是,燈油燒得越旺,水裡就越熱鬨,先是有銀閃閃的魚群圍著船轉,接著,阿水聽到了歌聲。
那歌聲又細又軟,像是有人在耳邊哼調子。他往水裡一看,差點把手裡的櫓掉下去——月光下,幾個上身是姑娘、下身是魚尾的東西正跟著船遊,皮膚白得像玉,頭發在水裡飄著,竟也是銀色的。
"鮫人!"阿水心突突直跳。他想起爹說過,鮫人最愛乾淨光亮的東西。果然,那些鮫人被青燈引著,追著船尾的光遊,一邊遊一邊往船上看,眼睛裡亮晶晶的,像是含著水。
突然,領頭的那個鮫人笑了。她的聲音像風鈴,剛笑完,眼淚就滾了下來,滴在水裡,"叮咚"一聲,竟變成了圓潤的珍珠,順著船幫滾進船艙。其他鮫人見了,也跟著哭起來,不是傷心的哭,倒像是比賽似的,眼淚落得又快又密,不一會兒,船幫上就綴滿了珍珠,連船板的縫隙裡都嵌著亮晶晶的珠子。
阿水看得眼睛發直,手裡的櫓都忘了搖。他這才明白,爹不是被鮫人害了,說不定是靠著這些珍珠,在海底過上了好日子。他正想把燈調得更亮些,水麵突然起了霧。
那霧來得蹊蹺,白得像牛奶,連青燈的光都穿不透。更怪的是,霧裡傳來"嗡嗡"的響聲,像是有什麼大家夥在喘氣。阿水剛想收網返航,船身突然劇烈搖晃起來,他死死抓住船舷,隻見霧裡浮出座山似的黑影,黑影上有窗戶有樓閣,甚至還有人在上麵走動——竟是座倒扣的城!
"蜃樓..."阿水腦子裡剛蹦出這兩個字,就見那黑影動了。哪是什麼城,分明是條鯨魚!它的背鰭比桅杆還高,眼睛像兩盞燈籠,嘴巴一張,連霧帶浪都被吸了進去,阿水的小船像片葉子,跟著就往鯨嘴裡飛。
他嚇得閉上眼,隻覺得身子輕飄飄的,再睜眼時,船竟落在了片沙灘上。可這沙灘不對勁——沙子是金色的,踩上去軟乎乎的,遠處的海是紫色的,浪頭拍打著玉石砌的碼頭,碼頭上的人穿著綾羅綢緞,卻長著和鮫人一樣的銀頭發。
"這是...海市?"阿水想起老人們說的秘境。據說深海裡藏著個地方,是鮫人住的,隻有被蜃樓鯨吞進去的人才能看見。他低頭看船幫,那些珍珠還在,青燈也亮著,人魚膏燒得正旺。
沙灘上跑來個小孩,也是人身魚尾,看見阿水船上的燈,拍手笑起來:"阿爹說的青燈船!你是來接我的嗎?"阿水正發愣,小孩突然指著他身後喊:"阿爹!你看!"
阿水回頭,隻見個高個子鮫人朝他走來,銀頭發裡混著些黑發,臉上有道熟悉的疤痕——是他爹!
"爹!"阿水撲過去,卻想起鮫人沒有腿,愣在原地。他爹笑了,眼淚掉下來,變成珍珠落在沙灘上:"傻小子,爹當年被鯨吞進來,就沒想著回去。這裡的人魚膏能治百病,我早想接你來了。"
原來,阿水爹當年被鮫人救了,知道這裡的人魚膏能治瘟疫,可沒法把消息傳回月牙港,隻能讓鮫人引著蜃樓鯨,等哪個有膽子的漁夫帶著人魚膏燈進來。那些鮫人追著船哭,不是為了玩,是在給港裡的人攢救命的珍珠。
阿水在海市待了三天。他爹給他裝了滿滿一艙人魚膏,還有鮫人送的珍珠,說這些夠治港裡的瘟疫了。臨走時,蜃樓鯨又遊了過來,嘴巴一張,阿水的船就飛了進去,再出來時,已經漂在月牙港外的海麵上。
港裡的瘟疫真的被治好了。阿水沒說海市的事,隻說珍珠是鮫人送的。可從那以後,每到月圓夜,深海裡總會亮起青燈,有人說看到過阿水的船跟著條大鯨魚走了,也有人說,在夢裡見過座紫色的海,海邊站著兩個銀頭發的人,正對著月牙港的方向哭,眼淚掉在水裡,變成星星。
後來阿水老了,把人魚膏傳給了兒子。他說,那不是引鮫人的燈,是引回家的路。隻要青燈亮著,不管在深海還是秘境,總有個人在等你,眼淚化成的珍珠,會鋪成一條從海裡到心裡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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