東海邊有個叫“月灣”的小漁村,村子不大,卻世代流傳著些奇奇怪怪的規矩。最奇特的,就是他們供奉的“潮汐娘”。這潮汐娘不是人,也不是什麼龍王爺、海龍王,而是一堆藏在村後山洞裡的,亮晶晶、白生生的石頭。村裡人管這些石頭叫“玉蟾碎片”,說是從天上月亮上掉下來的。
這月灣村,依山傍海,靠打魚為生。日子雖然苦,但也還算安穩。可這安穩,全靠那堆“玉蟾碎片”和村裡選出來的“漁女”維持著。村裡有個老規矩,每家每戶的姑娘,到了十六歲,就要去試試能不能當“漁女”。這可不是什麼美差,反倒是個苦差事,甚至有點危險。
為啥呢?因為村子裡的生計,全指著大海。可大海脾氣又不好,特彆是每個月的大潮汛來的時候,海浪能高得嚇人,能把船掀翻,能把岸邊的房子都衝塌。按理說,這潮汐是天上的月亮引力在作怪,可奇怪的是,月灣村的潮汐,似乎跟那堆玉蟾碎片有著莫大的關係。
每到月圓大潮,那藏在山洞裡的玉蟾碎片就會發出嗡嗡的響聲,像是一群小蟲子在低鳴。這響聲一起,海上的潮水就跟著躁動起來,浪頭一個比一個高,仿佛有無數雙看不見的手在推著海水往岸上撲。這時候,新選出來的漁女就要拿出祖傳的特製螺號,躲到最高的礁石上去吹。
那螺號長得跟普通的海螺差不多,但顏色特彆深,上麵刻著彎彎的月亮和跳躍的魚兒。漁女吹的調子也很特彆,不是歡快的,也不是悲傷的,是一種很柔和、很綿長,像是催眠曲一樣的聲音。據說,這曲子能安撫那些躁動的玉蟾碎片,讓它們安靜下來,潮水也就跟著平息了。
這規矩一傳就是幾百年,月灣村的人早就習慣了。他們不知道玉蟾碎片到底是什麼東西,隻知道它關乎著他們的生死存亡。老一輩的人說,很久很久以前,月亮上的一隻玉蟾就是月亮上那黑影,像隻蛤蟆)不小心掉了一塊碎片下來,正好落在了月灣村附近的海裡,後來被海水衝到了山洞裡。這些碎片有靈性,它們喜歡跟著月亮的節奏,一漲潮就興奮,不哄著它們,它們就把海水掀翻天。
新上任的漁女叫阿月,今年剛滿十六歲。她長得清秀,嗓音也甜,被選上當漁女,村裡人都覺得是件好事,說明她命好,能保佑村子風平浪靜。阿月自己一開始也這麼覺得,她很認真地學習吹那支古老的螺號,每天對著大海練習,直到那曲子能吹得又穩又柔,像山澗的溪水一樣。
第一次麵對大潮汛,阿月緊張得手心冒汗。她站在高高的礁石上,看著遠處海平麵上一層層湧來的白浪,像連綿不絕的雪山在移動。海風呼呼地吹,帶著鹹腥味,吹得她頭發亂飛。她深吸一口氣,把螺號湊到嘴邊,吹響了那熟悉的調子。
聲音傳出,海浪似乎真的慢了下來。她看到那些巨大的浪頭在靠近岸邊時,沒有像往常那樣凶猛地撲碎,而是溫柔地、一卷一卷地退了回去。山洞裡,她仿佛能感覺到那玉蟾碎片發出的嗡鳴也小了一些。村民們歡呼起來,紛紛向她投來感激的目光。阿月心裡一陣暖意,覺得當漁女也挺有意義的。
可日子久了,阿月發現事情好像沒那麼簡單。她吹螺號的時候,越來越覺得那玉蟾碎片發出的嗡鳴,不全是煩躁,裡麵好像還夾雜著一種……渴望?一種想要掙脫束縛,想要遠去的渴望。
有一次,她趁著漲潮的間隙,偷偷溜進了那個山洞。山洞不大,裡麵陰涼潮濕,地上散落著大大小小幾十塊玉蟾碎片,有拳頭大的,也有巴掌大的,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柔和的銀白色光芒。它們靜靜地躺在那裡,但阿月能感覺到,它們像是有生命一樣,在輕輕“呼吸”。
她湊近一塊最大的碎片,那碎片表麵光滑如鏡,能映出她的臉。她輕輕撫摸著它,突然覺得手心傳來一陣奇異的震動,像是裡麵有東西在動。她嚇了一跳,但沒把手拿開。碎片裡的震動越來越清晰,仿佛在傳遞某種信息。阿月雖然聽不懂,但她能感覺到那種強烈的、想要“回家”的意願。
“回家?”阿月心裡咯噔一下,“回家是回哪裡?”
她想起老人們常說的,這些碎片是從月亮上掉下來的。月亮,那掛在天上,每晚都看著她吹螺號,看著潮起潮落的月亮?難道這些碎片,真的是月亮的一部分,它們想回到月亮上去?
這個想法讓阿月既興奮又害怕。興奮的是,如果真是這樣,那它們就不是什麼危險的東西,而是迷失在凡間的親人;害怕的是,如果她不吹螺號了,不安撫它們,它們躁動起來,村子該怎麼辦?村民們會不會怪她?她這個漁女,還能不能當下去?
從那以後,阿月吹螺號的時候更加用心了。她不再僅僅是為了完成任務,而是帶著一種奇特的心情,像是哄著一個鬨脾氣卻渴望回家的孩子。她吹的曲子裡,多了一絲溫柔,一絲理解,甚至還有一絲……歉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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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發現,當她吹得特彆投入,特彆溫柔的時候,玉蟾碎片的嗡鳴會變得很輕很輕,海上的潮水也會異常平靜,幾乎看不出漲落的痕跡。村民們都說,今年的潮水比往年都好,阿月吹得真好。阿月聽著這些誇獎,心裡卻越來越不是滋味。她覺得,自己好像在做一個錯誤的事情,一個違背了碎片本意的事情。
這天晚上,又是一個月圓之夜,大潮即將來臨。阿月照例來到礁石上,準備吹螺號。但她看著遠處漆黑的海麵,又看了看胸前掛著的螺號,心裡突然升起一個大膽的念頭:為什麼不試試放它們走?為什麼不試試讓它們回到月亮上去?
這個念頭像一顆種子,迅速在她心裡生根發芽。她想象著,如果這些碎片真的回到了月亮上,月亮會不會變得更圓更亮?而大海,沒有了這些碎片的“搗亂”,會不會從此變得永遠平靜?那自己就不用再吹螺號了,可以像其他姑娘一樣,去織網,去曬魚乾,去談一場偷偷摸摸的戀愛。
可是,另一個聲音立刻在她腦海裡響起:你想過村民嗎?你想過你的爹娘嗎?要是潮水真的失控了,村子被淹了,大家怎麼辦?你擔待得起嗎?
阿月站在礁石上,夜風吹拂著她的長發,也吹亂了她內心的思緒。她看著天上的月亮,那麼圓,那麼亮,仿佛在靜靜地看著她,等著她做決定。她知道,自己不能再猶豫了。她必須做出選擇:是繼續扮演這個“安撫者”,維持村子幾百年來一成不變的生活,還是賭上一切,去滿足這些碎片的願望,讓它們回歸?
她深吸一口氣,做出了決定。她沒有吹螺號。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,海平麵上的光線越來越亮,大潮如期而至。阿月緊緊盯著海麵,手裡緊緊攥著螺號,但手指卻懸在半空,沒有吹響。
奇怪的是,海浪雖然依然洶湧,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狂暴。它們隻是按照正常的規律漲起、落下,浪頭雖高,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、近乎平靜的力量。山洞裡,玉蟾碎片發出的嗡鳴聲,也並沒有像阿月想象中那樣變得震耳欲聾,反而……似乎在減弱,在漸漸平息。
阿月的心提到了嗓子眼。她看到一些村民站在岸邊,臉上帶著驚恐和疑惑,不知道為什麼今年的潮水雖然大,卻沒有造成破壞。他們互相張望著,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擔憂。
就在這時,阿月感覺到手裡的螺號突然變得冰涼,而且,她聽到了一種從未聽過的聲音,一種來自遙遠天際的、清越而悠揚的樂音。那聲音不像螺號,也不像海浪,更像是一種……無數細碎的銀鈴在風中輕輕碰撞。
她猛地抬起頭,看向天空。隻見那輪圓月,今晚格外明亮,月光灑在海麵上,仿佛鋪了一層流動的水銀。而在月亮周圍,隱隱約約,似乎有無數細小的光點在閃爍、在聚集,像是一群飛蛾圍繞著燭火。
“是它們……”阿月喃喃自語,“它們在回應!”
她不再猶豫,轉身就往山洞跑去。她要把這個消息告訴村裡最年長的智者,也許他知道更多關於這些玉蟾碎片的事情。她要把那塊最大的碎片指給他們看,告訴他們自己的發現。
跑到半路,她突然停住了腳步。她想起智者常說的話:“人要順應天意,也要懂得取舍。”她看著腳下被月光照得發亮的海水,又看了看天上那輪仿佛近在咫尺的圓月。
也許,維持現狀並不是最好的選擇。也許,讓這些渴望回歸的“潮汐娘”回到它們真正屬於的地方,才是對它們,也是對大海,甚至是對村子更長遠的安寧。
她不再去找智者,而是轉身又跑回了山洞。她來到那塊最大的玉蟾碎片前,輕輕將它捧起。碎片在她掌心,散發著柔和的光芒,裡麵的震動已經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了,隻剩下一種淡淡的、如釋重負的平靜。
阿月沒有把它放回原地,而是轉身跑出山洞,跑到海邊最高的那塊礁石上。她高高舉起手中的碎片,對著天上的月亮,用儘全身力氣,大聲喊道:“回去吧!回到月亮上去吧!”
她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裡傳得很遠。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是錯,但她知道,這是她唯一能做的決定。
喊聲落下,她感覺到掌心一輕,那塊玉蟾碎片突然變得異常輕盈,然後,像一片羽毛一樣,從她手中飄起,緩緩升向天空。
月光下,那碎片越升越高,越變越小,最終變成了一顆明亮的星點,融入了那輪巨大的圓月之中。與此同時,海麵上傳來一陣奇異的波動,不是潮水的聲音,而像是無數細小的歌唱。緊接著,所有的玉蟾碎片,無論大小,都開始從山洞裡漂浮起來,它們也朝著月亮的方向飛去。
阿月站在礁石上,目送著它們消失在夜空中。海風依舊吹拂,但不再帶著之前的狂躁,而是變得格外溫柔。大海恢複了它本來的麵貌,潮起潮落,有規律,有節奏,不再暴戾。
第二天清晨,村民們發現,山洞裡的玉蟾碎片不見了,一個都不剩。他們驚訝地對視,不知道發生了什麼。但讓他們更驚訝的是,從那天起,月灣村的潮汐真的變得異常平和。即使是大潮汛,海浪也變得溫柔了許多,再也沒有發生過因為潮水而造成的災難。
漁女阿月依舊站在礁石上,但手裡不再拿著螺號。她隻是靜靜地望著大海,望著天上的月亮。村民們問她為什麼不吹螺號了,她隻是微笑不語。
隻有阿月自己知道,那些曾經困擾著村子幾百年的“潮汐娘”,已經回到了它們應該在的地方。月亮似乎也變得更亮了些,每晚都溫柔地注視著這個寧靜的小漁村。而阿月,這個做出大膽選擇的漁女,也終於可以放下肩上的重擔,去享受屬於她自己的,平凡而安寧的漁村生活了。至於未來還會不會有新的“潮汐娘”出現,那又是另一回事了。至少現在,月灣村的海,是平靜的,人心,也是平靜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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