雲溪村有個老規矩:每逢年關,必請儺戲班子來驅邪。
班子裡最出名的,是副青銅儺麵——虎鼻鷹眼,獠牙外翻,額間刻著道血紅的裂痕。老輩人說,這麵是百年前一位巫師鑄的,能吞噩夢、鎮邪祟。可戴它的人,每次演完,臉上都會多道紋痕,像被刀刻的,洗不掉、抹不去。
“那是儺神給的印記。”班主老吳總這麼說,“戴一次,留一道;留滿九道,人就得死。”
可還是有人搶著戴。
那年臘月,村裡的王屠戶找上門。他媳婦生了場怪病,每晚都夢見自己掉進冰窟窿,四周全是手,把她往下拽。她尖叫著醒來,渾身凍得像塊冰。
“求班主救救我媳婦!”王屠戶跪在地上,“多少錢我都給!”
老吳歎了口氣:“錢沒用。得戴儺麵,吞她的噩夢。”
王屠戶愣了:“吞...吞噩夢?”
老吳點頭,從箱底取出青銅儺麵。麵具一拿出來,屋裡的燭火突然晃得厲害,像有風在吹。
“戴它的人,得在子時對著病人演戲。”老吳說,“演她的噩夢,演得越真,麵具吞得越乾淨。可演完,你臉上會多道紋痕。”
王屠戶摸了摸自己的臉:“我...我行?”
老吳搖頭:“得是心裡乾淨的人。你殺豬太多,戾氣重,戴不了。”
正說著,門外走進個瘦高的年輕人。他是班裡的新角兒,叫阿生,平時演小鬼,從沒戴過主麵。
“我來。”阿生說。
老吳愣了:“你?你可知戴一次,留一道;九道滿,人必死?”
阿生點頭:“知道。可我娘也做過類似的夢,被個戴儺麵的人救了。我想...我想試試。”
老吳盯著他看了半天,終於把麵具遞過去:“子時,去王屠戶家。他媳婦睡著後,你戴上麵,演她的夢。”
阿生接過麵具,入手沉甸甸的,像塊冰。他剛戴上,就聽見耳邊傳來陣低吼——是麵具在“活”,虎鼻動了動,鷹眼閃了閃,獠牙上的銅鏽簌簌往下掉。
子時,阿生跟著王屠戶進了屋。床上的婦人睡得不安穩,眉頭緊皺,嘴裡嘟囔著:“冷...冷...”
阿生深吸一口氣,戴上麵具。刹那間,他眼前一黑,再睜開時,發現自己站在冰窟窿邊。婦人正往下掉,四周全是青白的手,抓她的腳、扯她的衣。
“救我...救我...”婦人喊。
阿生心頭一緊,縱身跳進冰窟窿。冰水刺骨,他遊向婦人,抓住她的手:“彆怕!我帶你出去!”
可那些手不鬆,反而抓得更緊。阿生用力掰,一隻手突然抓住他的臉——是麵具的獠牙,竟自己咬住了那隻手!
“吞!”阿生聽見麵具裡傳來聲低吼。
獠牙一合,那隻手“吱”地一聲,化作團黑霧,被麵具吸了進去。其他手見狀,紛紛縮回水裡。阿生趁機帶著婦人遊上岸,剛上岸,就聽見“叮”的一聲——麵具額間的裂痕亮了下,像吸飽了東西。
“好了。”阿生摘下麵具,發現自己臉上多了道細紋,從眼角斜到顴骨,像被刀劃的。
王屠戶湊過來:“這...這是?”
阿生摸了摸紋痕:“儺神的印記。戴一次,留一道。”
婦人醒了,坐起來揉眼:“我...我沒夢見冰窟窿了...”
王屠戶撲通跪下:“謝謝!謝謝!”
阿生擺擺手,跟著老吳回了班子。從那以後,他成了戴主麵的人。每次演完,臉上都會多道紋痕,可村裡的怪病卻越來越少——誰家孩子夜哭、老人夢魘,都來找他。
可阿生也有怕的時候。
那年春天,村裡的李秀才找上門。他考了三年科舉,次次落榜,每晚都夢見自己站在考場外,榜上沒他的名字。
“求阿生哥救救我!”李秀才跪在地上,“我...我想中舉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