邊關烽煙散儘那日,枯骨早已堆疊如山。鎮守雁門關的楊烈將軍,在最後一戰中力竭而亡,忠魂未散,一腔熱血竟凝結成一塊赤紅如火的石頭,靜靜躺在屍山血海之中。恰逢雲遊至此的慧光法師,他於血汙荒穢裡拾得此石,隻覺石中仿佛鎖著一縷不屈的精魂,便小心納入僧袍,帶回雁蕩山深處那座古舊的雲寂寺。
從此,慧光法師日日於佛前誦經,那赤石便供在案頭。初時,石體渾然一體,堅硬如鐵。然而隨著晨鐘暮鼓、梵音繚繞,日複一日,石上竟悄然滋生出細微的紋路,仿佛有生命在其中悄然萌動。慧光法師每每凝視,眼中便流露出悲憫與了悟,口中低誦:“癡兒,癡兒,莫要執著,且聽梵音,且歸正途。”
一晃二十年過去。這年夏末,天空驟然陰沉如墨,濃雲翻滾,壓得人喘不過氣。雲寂寺內,慧光法師端坐禪房,案上赤石裂紋已如蛛網密布,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。突然,一道撕裂天幕的慘白閃電直劈而下,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炸雷!就在雷聲轟鳴的刹那,那赤石“哢嚓”一聲,竟真的從中裂開!石屑紛飛中,竟傳出一聲響亮嘹亮的嬰啼!
慧光法師疾步上前,隻見碎石中央,躺著一個粉雕玉琢的男嬰,眉心一點朱砂痣,宛若凝血。法師雙手合十,長歎一聲:“塵緣未了,因果循環,終究是來了。”他小心翼翼抱起嬰兒,取名“石生”,從此收為弟子,撫養在雲寂寺中。
石生自幼便與彆的沙彌不同。他雖在佛門長大,卻天生一股子倔強勁兒,學經文時常常心不在焉,倒是對寺裡那幾根粗重的練武樁子格外感興趣。每每趁慧光法師不注意,便揮舞著小拳頭,對著木樁“嘿哈”地打去,仿佛體內蟄伏著一股無法安歇的力量。他胸口那塊心形的胎記,也時常在情緒激動時隱隱透出紅光,灼熱得嚇人。慧光法師看在眼裡,憂在心頭,隻是更加用心地以佛法熏陶,希望化解他心中的戾氣與執念。
時光荏苒,石生長成了一個眉目英挺的青年沙彌。他雖未完全褪去那股子剛烈,但在佛法的浸潤下,也多了幾分沉穩與慈悲。隻是每當夜深人靜,他撫摸著胸口那塊赤色胎記,總會夢見無邊沙場、金戈鐵馬,還有一個模糊卻威嚴的身影在血火中倒下……醒來時,往往已是淚濕枕巾,心中充滿了莫名的悵惘與悲憤。
這年秋天,邊關告急的烽火再次燒到了朝廷。凶悍的胡騎如潮水般湧來,鐵蹄所至,村莊化為焦土,百姓哭嚎遍野。官軍節節敗退,戰火迅速蔓延,離雁蕩山也越來越近。逃難的人群如潮水般湧過山腳,哭聲、喊聲、馬蹄聲,攪得雲寂寺再也無法清淨。
石生站在寺門高處,望著山下濃煙滾滾,聽著遠處隱約傳來的殺伐之聲,隻覺得胸口那塊胎記如火炭般灼燒起來,一股久違的、幾乎要衝破胸膛的怒火與豪情在血液裡奔湧。他猛地回頭,看向正在佛前閉目誦經的慧光法師,聲音因激動而顫抖:“師父!山下百姓遭難,我……我不能坐視!”
慧光法師緩緩睜開眼,眼中滿是深深的悲憫與無奈,他輕輕搖頭:“石生,因果循環,非你我能強行扭轉。你塵緣已了,此去……恐有劫難。”
“縱有劫難,也比坐視蒼生受苦強!”石生“撲通”一聲跪倒在地,重重磕了三個響頭,“師父養育教誨之恩,石生來世再報!此生此身,願為蒼生,赴湯蹈火!”
慧光法師凝視著石生眼中那決絕的光芒,長長歎息一聲,終是緩緩點了點頭,從懷中取出一串早已磨得光滑的念珠,掛在石生頸上:“去吧,孩子。記住,慈悲為懷,莫要多造殺孽。這串念珠,或可助你定心。”
石生拜彆師父,赤著腳,如離弦之箭般衝下山去。他迎著逃難的人流,朝著戰火最猛烈的方向狂奔。越靠近前線,空氣中血腥味越濃,屍橫遍野,慘不忍睹。胡騎正圍攻一座殘破的城池,守軍已是強弩之末,眼看就要全軍覆沒。
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,石生衝上了戰場!他胸口那赤色胎記驟然爆發出萬丈紅光,如同烈日當空!紅光之中,一套古樸厚重的鎧甲憑空出現,瞬間覆蓋了他全身,手中更凝聚出一柄閃爍著寒光的金剛降魔杵!他不再是那個溫潤的沙彌,儼然一位從天而降的戰神!
“吼——!”石生發出一聲震徹雲霄的咆哮,如猛虎般衝入敵陣。手中的降魔杵帶著雷霆萬鈞之勢,每一次揮舞都伴隨著紅光閃爍,胡騎如麥稈般紛紛倒下,人仰馬翻。他勢不可擋,硬生生在敵陣中撕開一道血路,護住了搖搖欲墜的城門,也給了守軍喘息之機。
守軍士氣大振,跟著這位“天神”般的人物反撲回去。胡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打得暈頭轉向,陣腳大亂。石生一人一杵,如入無人之境,所到之處,敵軍望風披靡。戰鬥持續了整整一天一夜,當最後一縷殘陽消失在地平線上時,胡騎終於丟下滿地屍體,狼狽潰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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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場上,死一般的寂靜。守軍們疲憊不堪,卻難掩劫後餘生的狂喜,他們高呼著“戰神”,尋找著那位救他們於水火的英雄。
隻見石生仍屹立在城門口,周身紅光漸漸黯淡下去。他身上的鎧甲如同被無形的利刃切割,寸寸碎裂,化作點點光塵消散在空中。他手中的降魔杵也“當啷”一聲掉落在地。石生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,身體開始變得透明,嘴角卻露出一絲釋然的微笑。
“師父……我……無憾了……”他喃喃低語,聲音輕得如同歎息。
下一刻,他的身體如同被風吹散的沙堡,轟然碎裂,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,簌簌飄落。唯有在光點飄散的中心,靜靜地躺著一枚鴿子蛋大小、赤紅如血的石頭,正是當年慧光法師從戰場拾回的那顆石心!它依舊溫熱,仿佛還帶著主人的體溫與最後的餘溫。
守軍們驚愕地圍攏過來,望著那枚赤紅的石心,又看看遠處退去的敵軍,終於明白過來,紛紛跪倒在地,向著石心泣拜。
消息傳回雲寂寺,慧光法師正在佛前誦經。他手中的念珠突然停止了撚動,一滴渾濁的老淚悄然滑落,落入塵埃。他緩緩起身,走出禪房,望著山下戰場方向,久久佇立,口中低聲吟道:“赤石藏忠骨,梵音渡劫波。金戈護蒼生,碎身證菩提。南無阿彌陀佛……”
後來,人們在那座城池旁為石心將軍修建了一座小小的廟宇,那枚赤紅的石心被供奉其中。據說,每逢邊關有警,或百姓遭遇危難,石心便會隱隱發熱,散發出溫潤的紅光,仿佛在默默守護著這片它曾用生命扞衛過的土地。而雲寂寺的晨鐘暮鼓,也依舊日日響起,超度著那些在戰火中消逝的英魂,也訴說著一段關於石心渡劫、忠魂不滅的古老傳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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