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災人禍如同兩頭凶獸,撕咬著這片土地。連年大旱,田地龜裂如老人臉上的皺紋,顆粒無收;苛捐雜稅卻如蝗蟲過境,層層盤剝,連最後一點活命的口糧也要奪去。李老漢一家,便是在這雙重夾擊下,被逼得背井離鄉。他佝僂著背,拉著那輛吱呀作響的破板車,車上躺著奄奄一息的老伴,懷裡抱著才五歲的小孫子石頭。身後,是無數和他們一樣麵黃肌瘦、眼神空洞的流民,彙成一股絕望的洪流,漫無目的地向西跋涉。
“爺爺,我餓……”石頭的小手無力地抓著李老漢的衣角,聲音細若遊絲。
李老漢心如刀絞,摸了摸乾癟的糧袋,早已空空如也。他抬頭望向灰蒙蒙的天,不知何處是儘頭。就在這時,一陣奇異的低語聲隨風飄來,若有若無,像無數細小的翅膀在輕輕振動。
“爺爺,你看……亮亮的……”石頭突然睜大了眼睛,指著前方。
李老漢順著孫子的手指望去,隻見遠處的天際,竟浮現出點點微光。那光起初隻是星星點點,如同散落的碎銀,漸漸地,越來越多,越來越亮,彙成一片流動的光河,在沉沉的暮色中蜿蜒。那不是星光,也不是燈火,而是……螢火蟲?不,比螢火蟲更亮,更密集,仿佛整個夜空都被點燃了無數細小的燈盞。
“螢火……是螢火引路!”人群中有人驚呼起來,帶著一絲不敢置信的狂喜。
絕望的流民們仿佛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,眼神裡重新燃起一絲微弱的光。他們不再猶豫,跌跌撞撞地朝著那片光河湧去。李老漢也咬緊牙關,拉著板車,深一腳淺一腳地跟隨著。那光河仿佛有生命,在前方引導著他們,穿過荒蕪的田野,越過乾涸的河床,最終,將他們帶到了一座巍峨險峻的山穀前。
山穀被濃得化不開的白霧籠罩著,深不見底,仿佛巨獸張開的巨口,陰冷潮濕的氣息撲麵而來。流民們的心剛剛燃起的希望,瞬間又被這險惡的景象澆熄了大半。就在這時,那漫天飛舞的光點突然加速,紛紛湧向山穀入口的霧氣之中。
緊接著,令人終生難忘的奇景出現了:那無數的光點並非螢火蟲,而是一隻隻巴掌大小、通體散發著柔和光芒的蝴蝶!它們如同聽從著無聲的號令,在濃霧中上下翻飛,盤旋交織。漸漸地,蝶群彙聚成一道巨大的、流動的光橋,那光橋由億萬發光的蝶翼構成,輕盈地懸浮在深不見底的峽穀之上,直通向迷霧深處。光橋灑下的光芒,驅散了入口的陰冷,照亮了流民們一張張驚愕又敬畏的臉。
“天哪……蝶橋……是神仙在引路嗎?”有人喃喃自語,激動得渾身發抖。
李老漢望著那夢幻般的蝶橋,又看了看懷裡氣息微弱的孫子和車上的老伴,心中湧起一股孤注一擲的勇氣。他深吸一口氣,拉著板車,第一個踏上了那由發光蝶群托起的浮橋。腳下傳來一種奇異的、微弱的震顫感,仿佛踩在柔軟的雲朵上,又像是無數細小的生命在共同支撐著他。蝶翼的光芒溫柔地包裹著他,驅散了恐懼。流民們見狀,也紛紛鼓起勇氣,扶老攜幼,小心翼翼地登上了這座不可思議的“蝶橋”。
穿過迷霧,仿佛踏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。眼前豁然開朗,山穀中竟是一片世外桃源!土地肥沃,莊稼青翠欲滴,果樹上掛滿了沉甸甸的果實,清澈的溪流在陽光下閃爍著碎銀般的光芒,遠處炊煙嫋嫋,雞犬相聞。空氣中彌漫著花香和泥土的芬芳,與外麵那個焦土遍地、哀鴻遍野的世界判若雲泥。
流民們如同夢中人,呆呆地站在原地,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直到一群穿著樸素麻衣、麵容和善的穀中人迎了上來,將他們引向村中,端來熱騰騰的飯菜和乾淨的清水,他們才確信自己得救了。
李老漢一家被安置在一間整潔的木屋裡。在穀中人的悉心照料下,老伴的氣色漸漸好轉,石頭也恢複了孩童的活潑,在村口追逐著那些依然在穀中翩躚飛舞的發光蝴蝶。李老漢心中充滿了感激,卻也隱隱覺得,這山穀太過神秘,那引路的蝶群更是非凡之物。
幾日後,穀中一位須發皆白、麵容清臒的老者派人來請李老漢。老者居住在村子最高處的一間竹屋裡,屋內陳設簡單,牆上卻掛著一幅巨大的星圖,由無數細小的發光絲線織就,上麵星鬥密布,流轉著微光,深邃神秘。
“老丈請坐。”老者聲音溫和,他便是這山穀的守護者,村民們都稱他為“星圖老者”。
“恩公,您救了我們全家的大恩,老漢我無以為報……”李老漢激動地要下拜。
老者連忙扶住他,緩緩道:“老夫並非恩公。引你們前來的,是這山穀的靈物——引路蝶。它們感知到外界生靈的苦難,才引路渡人。隻是……”老者話鋒一轉,目光變得深邃,望向牆上的星圖,“這王朝氣數,怕是真的要儘了。”
李老漢一愣:“老丈何出此言?”
老者指著星圖上某個區域,隻見代表帝星的位置,光芒黯淡,周圍幾顆原本明亮的大星,卻顯得異常刺眼,光芒紊亂,如同困獸猶鬥。“你看這天象,帝星晦暗,奸佞之星熾盛,貪狼、破軍攪動乾坤,天下大亂,生靈塗炭,此乃天道示警,非人力可挽回。”老者歎息一聲,“老夫觀星五十載,從未見天象如此混亂。這朝堂之上,必是奸臣當道,殘害忠良,搜刮民脂民膏,才致萬民流離失所,天地共怒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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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老漢想起一路上的慘狀,想起那些餓殍遍野的村莊,想起官府如狼似虎的差役,心中悲憤交加,對老者的話深信不疑。他激動地問:“難道就沒有辦法了嗎?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那昏君奸臣繼續禍害天下?”
老者沉默片刻,眼中閃過一絲決絕:“天象雖示大亂,卻也隱現一線生機。”他伸出枯瘦的手指,在星圖邊緣一顆微不可察、卻異常堅定的小星上一點,“此星名曰‘辰宿’,代表民心所向,隱於草野。若能得此星之力,順應天命,或可撥亂反正,開創新朝。”
“民心所向?草野?”李老漢喃喃自語,突然明白了什麼,“老丈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老夫年邁,不便出穀。”老者看著李老漢,目光灼灼,“你飽經苦難,深知民間疾苦,又心懷仁善。老夫想請你帶著這星圖副本,離開山穀,去尋找那顆‘辰宿’之星所應之人。此人必是心懷天下、能解萬民於倒懸的真龍天子。你將此圖交予他,助他順應天命,終結這亂世。”
李老漢望著那幅璀璨又沉重的星圖,又想起外麵仍在水深火熱中掙紮的百姓,心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。他鄭重地向老者跪下,重重磕了三個頭:“李老漢雖是一介草民,願為天下蒼生,赴湯蹈火!”
三日後的一個清晨,當第一縷陽光穿透山穀的薄霧,那漫天飛舞的引路蝶再次聚集起來,在峽穀之上重新搭起了那座發光的蝶橋。李老漢懷揣著老者親手繪製的星圖副本,站在橋邊,回望這片給了他新生和希望的世外桃源,眼中滿是不舍。老伴拉著石頭,眼中含淚,卻隻是用力地揮手。
“爺爺,你要早點回來!”石頭稚嫩的聲音在山穀中回蕩。
李老漢重重地點頭,毅然轉身,踏上了蝶橋。蝶翼的光芒將他包裹,仿佛在為他送行,也仿佛在將一個沉重的使命托付於他。穿過迷霧,他再次回到了那個滿目瘡痍的世界。但這一次,他的眼中不再有絕望,而是燃燒著堅定的火焰。
他望著北方,那是京城的方向,也是奸臣當道、昏君無道的地方。他攥緊了懷中的星圖,那星圖仿佛帶著溫度,帶著千千萬萬流民的期盼,帶著山穀中那片純淨土地的祝福。
“為了石頭,為了老伴,為了所有還在受苦的人……”李老漢低聲自語,邁開大步,踏上了未知的征途。他不知道前路有多艱險,也不知道那“辰宿”之星在何方,但他知道,自己必須走下去。因為那漫天螢火引他渡過了絕境,而此刻,他也要成為一束微光,去引渡這個黑暗的時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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