敗軍如退潮,蕭瑟卷過深穀,鐵甲殘破的將軍李錚踉蹌奔逃,身後追兵的呼喊與刀鋒寒光緊追不舍。他終於一頭撞入蒼莽群山,攀至峰頂一處幽暗洞穴前,再無一絲力氣。背倚冰涼石壁,他緩緩抽出腰間長劍,寒光映照著他眼中死灰般的絕望——他敗了,數萬將士埋骨異鄉,他無顏再見江東父老。
劍鋒即將吻上頸項的刹那,山巔的氣流忽如歎息般輕柔拂過,纏繞上他執劍的手腕。緊接著,一個無比熟悉、早已長眠於黃土之下的聲音,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:“錚哥兒,幾時變得這般軟弱了?”
李錚渾身劇震,猛地抬頭,四顧無人,唯有山風穿林而過。他以為是瀕死的幻覺,可那聲音卻再次響起,帶著舊日沙場並肩的溫暖笑意:“當年我們初上戰場,你被敵將圍困,渾身浴血還不肯退半步,如今倒要學那自刎的項羽了?”
“……子明?”李錚聲音嘶啞,劍尖微微顫抖,“是你……是你來接我了嗎?”
“接你去做個怯懦的鬼?”聲音帶著舊日的爽朗,“你忘了?你說過,要帶兄弟們打勝仗,回家鄉!如今你一死了之,那些跟著你出生入死的弟兄們,魂魄在黃泉路上該罵你李錚是個沒骨頭的孬種了!”
“子明!”李錚悲呼一聲,長劍“當啷”墜地。他雙膝跪地,淚水洶湧而出,積壓的絕望被這聲音猛地撕開一道口子,洶湧的痛楚與不甘噴薄而出。他對著虛空,對著那仿佛來自亡友的慰藉,將滿腔的委屈、不甘、悔恨,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傾瀉而出。那聲音耐心地聽著,時而應和,時而以舊日情誼溫言勸慰,如同一捧滾燙的炭火,慢慢煨熱了他凍僵的心。
不知過了多久,李錚眼中死灰漸褪,重新燃起一點微弱卻執拗的火苗。他掙紮著站起,拾起長劍,緊緊握在手中。就在這時,山風又起,這一次,風中竟夾雜著截然不同的聲音——那是敵軍將領粗豪的嗓音,正得意洋洋地布置著下一步追剿計劃:“……李錚殘部不足千人,必定龜縮在黑風峽一帶!傳令三軍,明日卯時三刻,分三路合圍,務必生擒李錚,碎屍萬段!”
李錚渾身一凜,如遭雷擊!這聲音,這計策,分明是敵軍主將的謀劃!他猛地撲到洞口,凝神細聽,風聲愈發清晰,將敵軍兵力部署、行軍路線、甚至將領間輕慢的笑語,都一絲不漏地送入他耳中。這簡直是天賜的情報!他眼中那點火星瞬間爆燃成熊熊烈焰,一個大膽的反擊計劃在心中急速成型。
“多謝……多謝子明指點!”李錚對著虛空深深一揖,聲音因激動而顫抖。他不再猶豫,如一頭蘇醒的雄獅,借著夜色掩護,悄然潛下山去。
接下來的日子,李錚如同鬼魅,利用山風送來的情報,帶領殘部在崇山峻嶺間與追兵周旋。他精準地預判敵軍動向,設下埋伏,以少勝多,一次次將數倍於己的敵軍擊潰。每一次絕境逢生,每一次以弱勝強,都讓他更加確信,是子明的英靈在冥冥中護佑著他,是那山巔的奇風在指引著他。他心中的鬥誌如烈火烹油,愈戰愈勇。
月餘之後,黑風峽。李錚已悄然集結起數千潰散的舊部,嚴陣以待。當敵軍主力按照他們“得意”的謀劃,大搖大擺地進入這狹窄的峽穀時,李錚一聲令下,滾木礌石如山崩,箭矢如雨下,預先埋伏的精銳從兩側絕壁殺出!敵軍猝不及防,陣腳大亂,自相踐踏。李錚一馬當先,長劍所指,所向披靡,最終生擒了敵軍主將。
塵埃落定,殘陽如血。李錚站在峽穀高處,望著腳下狼藉的戰場和歡呼的將士,百感交集。他脫下染血的戰甲,換上一身素衣,獨自一人,帶著滿心的感激與敬畏,再次踏上了通往那座神秘山峰的路。
他來到峰頂洞穴前,恭敬地跪下,深深叩首:“恩公在上!李錚得勝歸來,全賴恩公指點迷津,賜我情報!此恩此德,李錚沒齒難忘!願在此為恩公立廟,香火供奉,永世不絕!”
話音落下,山間一片寂靜,隻有鬆濤陣陣。他抬起頭,期待著能再次聽到那熟悉的聲音,或是看到什麼異象。然而,什麼也沒有。隻有一陣清涼無比的山風,不知從何處吹來,溫柔地拂過他的臉頰,拂過他額角的汗珠,帶著山林草木的清新氣息,在他耳邊低低地盤旋,仿佛一句極輕極輕的歎息,又像一句溫柔的低語:
“不必謝……我隻是……不想聽到悲傷的聲音。”
風過無痕,隻留下滿山草木輕輕搖曳。李錚怔怔地跪在那裡,淚水再次模糊了雙眼。他終於明白,那並非亡友顯靈,而是這山巔無形無質、卻心懷悲憫的生靈。它沒有實體,隻是一團能聽懂萬物心聲的風,它孤獨地守在這裡,卻用最溫柔的方式,撫平了一個絕望靈魂的裂痕,扭轉了一場戰爭的結局。
李錚緩緩起身,對著空茫的山風,對著那看不見的善意,再次深深一揖。他沒有立廟,隻是默默記下了這座山,記下了這陣風。從此,每當軍中有人心灰意冷,或遇困境難解,李錚便會講述那個山巔的傳說,講述那陣不願聽聞悲傷的風。而那陣風,依舊在山巔盤旋,傾聽著萬物的悲歡,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,或許正悄悄拂去另一顆心上即將凝結的寒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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