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漸漸暗沉下來,貨郎陳七挑著沉甸甸的擔子,心口卻越發空蕩。這山路崎嶇難行,他本該照著老路走,怎奈方才一陣山風忽起,吹得他辨不清方向,竟糊裡糊塗踏上了這條荒僻小道。暮色四合,古木參天,枝葉密密遮蔽了天光,陰風穿行其間,嗚咽如泣。陳七心裡發毛,腳下卻不敢停,隻盼著能早些尋到人家借宿一晚。
忽然,一陣“叮鈴鈴、叮鈴鈴”的脆響自前方密林深處傳來,清越悠揚,竟與他貨擔上銅鈴的聲響一般無二。陳七一愣,停下腳步側耳細聽。那鈴聲時斷時續,仿佛在引路一般。他心下暗忖:莫非有同行在前?這念頭如同黑暗中透進的一絲光亮,他循著鈴聲,深一腳淺一腳地撥開擋路的藤蔓,朝林子深處走去。
不知走了多久,眼前豁然開朗。一片林間空地中央,竟端坐著一隻通體雪白的猿猴。那白猿身形高大,毛色在幽暗林間泛著柔和的光暈,一雙眼睛清澈如泉,正靜靜望著陳七。它身旁,赫然立著一塊布滿青苔的古老石碑,碑上刻著模糊難辨的符文,透著說不出的神秘。白猿見陳七走近,竟不驚不逃,反而緩緩抬起一隻前爪,指向石碑後方。
陳七順著它所指的方向望去,頓時驚得倒吸一口涼氣——石碑之後,一株巨大靈芝如傘蓋般撐開,通體暗紅,紋理如流雲盤繞,邊緣竟隱隱透出金色的光暈,一看便知是生長了千百年的靈物。更奇的是,靈芝根部盤繞纏繞,竟伴生著一株金線蓮!那蓮葉細小如掌,葉脈卻是由縷縷纖細金絲構成,在昏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柔和而神秘的金芒,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脈動。
白猿見陳七呆立當場,再次伸爪,指向金線蓮,眼神裡竟似帶著催促之意。陳七心念電轉:這白猿引我來此,莫非是要我將這仙草采去?他雖心中敬畏,卻也知此等奇遇千載難逢。他連忙放下貨擔,對著石碑和白猿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,口中喃喃道:“多謝仙家指引!小人陳七,若得此寶,定不敢私用,必以之濟世救人!”言罷,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,輕輕將那株金線蓮完整采下,又掰下靈芝一小片,珍而重之地用布包好,藏入懷中。白猿靜靜看著,待他收好草藥,竟緩緩起身,隱入密林深處,再無蹤影,隻餘那石碑靜立,仿佛一切隻是夢幻。
陳七懷揣著仙草,一路尋路下山,竟比來時順暢許多。回到家中,他依照心中所想,將那金線蓮與靈芝碎片細細研磨,混入平日裡售賣的草藥之中。說來也奇,自那以後,他擔子裡的草藥仿佛被注入了仙氣,無論多難治的病症,經他草藥調理,竟都能藥到病除。起初是鄰村久咳不愈的老人,喝了陳七的藥湯,次日便咳止聲清;後來是鎮上大戶家得了急症的小姐,遍請名醫束手無策,陳七的草藥灌下,不過半日便退了燒,醒了神。一傳十,十傳百,“神醫陳七”的名號如同長了翅膀,飛遍了四鄰八鄉。陳七依舊挑著擔子,搖著銅鈴,走街串巷,隻是貨擔前再無冷清,總是圍滿了求藥的人。他心中感念白猿恩德,定價公道,遇著窮苦人家,常常分文不取,隻求對方日後能行一善事。
這日,陳七行至鄰縣一個繁華小鎮。鎮上最大的藥鋪“百草堂”的掌櫃李萬財,早已聽聞陳七“神藥”之名。他眼珠一轉,計上心來。這李萬財為人貪婪刻薄,見陳七的藥鋪搶了他生意,又覬覦那“起死回生”的秘方,便暗中買通地痞,趁陳七挑擔經過偏僻巷子時,一擁而上,打翻貨擔,搶走了他身上所有草藥,連那裝著金線蓮與靈芝粉末的珍貴小布包也未能幸免。陳七寡不敵眾,被打得頭破血流,眼睜睜看著心血被奪走,悲憤交加,昏倒在地。
李萬財得了“神藥”,如獲至寶,立刻在“百草堂”掛出“天下第一神藥”的招牌,價錢抬得比天高。他哪裡知道,那金線蓮與靈芝的靈力,早已與陳七的善念和那份引路的機緣深深相連,豈是貪婪之輩可以妄用?不久,鎮上富戶王老爺的獨子得了急症,高燒不退,氣息奄奄。王老爺重金求購,李萬財大喜,將搶來的“神藥”悉數拿出。誰知那藥灌下,孩子非但不見好轉,反而渾身抽搐,臉上竟浮現出詭異的青黑色,氣息也愈發微弱了!王老爺又驚又怒,立刻報官。官差趕到“百草堂”,正撞見李萬財手忙腳亂地想銷毀證據。人贓並獲,李萬財被鎖拿入獄,那所謂的“神藥”也被當作證物封存。他百口莫辯,在獄中捶胸頓足,隻道是遇上了邪物,卻不知是自己的貪心壞了仙緣。
陳七被好心的鄉鄰救回,傷勢漸漸好轉。草藥被搶,他心中雖痛,卻並未絕望。他想起白猿清澈的眼神,想起那古老石碑,心中有個聲音在呼喚:回去,回到那片密林中去。傷勢稍愈,他便備了些乾糧香燭,再次踏上了尋找深山古道的路。這一次,他憑著記憶,竟真的尋到了那片林間空地。石碑依舊,隻是那株巨大的靈芝和金線蓮,早已消失無蹤,隻留下靈芝根部一個淺淺的凹痕。陳七對著石碑深深拜下,將心中委屈與不解細細訴說。夜風拂過,林間枝葉沙沙作響,仿佛是白猿遙遠的回應。陳七拜罷,心中豁然開朗:仙緣有儘,而人心常在。他俯身,在石碑周圍仔細尋覓,竟在石碑縫隙處,發現了幾株細小不起眼的普通草藥,雖無金線蓮那般光華,卻也葉片油亮,生機盎然。他小心采下,心中已有了計較。
陳七回到家鄉,不再依賴那虛無縹緲的“神力”。他憑著多年走南闖北積累的經驗,以及那次深山之行對草木靈性的感悟,重新辨識、采配草藥。他更加用心地替人診脈,根據病情細致調整藥方,遇著疑難雜症,便翻山越嶺去尋訪隱逸的老郎中請教。漸漸地,人們發現,陳七的草藥雖不再有“起死回生”的神奇傳說,卻更加對症穩妥,藥效溫和而持久。他依舊搖著銅鈴,走街串巷,隻是貨擔前少了些狂熱的追捧,多了些信賴的微笑。他常常對人說:“草藥本是山中草木,能救人,全在醫者一顆心。心正,則藥靈;心歪,仙草也成毒。”那深山白猿的指引,那千年靈芝與金線蓮的奇遇,最終化作了他心中一盞不滅的燈,照亮了行醫濟世的路,也點醒了世人:真正的“神效”,不在草木,而在人心向善的堅守裡。銅鈴聲聲,依舊在鄉間小路上回蕩,清越悠遠,如同一個樸素的真理,在歲月中久久流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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