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山坳裡有個小村子,名叫野果村。村子四麵環山,進出不易,村中不過二三十戶人家,日子過得清苦,卻是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。村裡孩子沒見過糖人泥哨,平日裡無非是摘野果、掏鳥窩、溪裡摸魚,卻也自得其樂。
這張五是個三十出頭的貨郎,長得精瘦,麵色黝黑,一雙眼睛卻亮得很。他每隔兩月便來一趟,挑著個舊擔子,兩頭木箱裡裝著針線、頂針、粗布、鹽巴之類。彆的貨郎嫌這村子窮,不愛來,唯獨張五從不間斷。
“張貨郎來嘍!”村口玩耍的孩子眼尖,瞧見山道上那個熟悉的身影,便一溜煙跑回村裡報信。不一會兒,十幾個孩子圍了上來,眼巴巴望著張五的木箱。
張五放下擔子,抹了把汗,笑道:“小猴崽子們,今兒又摘了什麼好東西?”
孩子們便爭先恐後地掏出各式野果:紅豔豔的山楂、紫嘟嘟的桑葚、黑溜溜的野葡萄,還有用荷葉包著的覆盆子。有個叫小石頭的男孩最是機靈,總是能找來些稀罕物,這次他小心翼翼地從懷裡掏出幾株草藥。
“張叔,這是我爹前些日子從後山崖上采的靈芝,娘說能賣好價錢哩。”小石頭捧著那株傘蓋狀的靈芝,眼睛亮晶晶的。
張五接過一看,果真是上好的赤靈芝,市價少說能賣一兩銀子。他摸摸小石頭的頭:“好小子,這般金貴的東西也舍得給我?你爹娘可知?”
小石頭咧嘴笑了:“爹娘說張叔常關照我們,該當的。”
張五心下感動,從箱底掏出個布包,打開來竟是十幾個彩繪的小泥人,有騎馬將軍,有提籃仙女,栩栩如生。孩子們頓時眼睛都直了,他們何曾見過這般精巧的玩意兒?
“這是省城帶來的。”張五將泥人分給孩子們,“不值什麼錢,拿著玩罷。”
孩子們如獲至寶,歡天喜地地去了。張五望著他們背影,搖搖頭笑了,將那株靈芝仔細收好,盤算著下次多帶些小玩意兒來。
如此又過了大半年。這年入秋後,張五本該來村裡的日子卻不見人影。頭幾天孩子們尚不覺得,過了七八日,便有些著急了。
“張叔從不誤期的,彆是出了什麼事?”小石頭對夥伴們說。
又等了三日,仍不見張五。小石頭放心不下,約了兩個大些的孩子,一路沿著山道去找。走出十來裡地,果然見道旁有間廢棄的山神廟,廟外扔著個破擔子,正是張五的。
三個孩子忙跑進廟裡,但見張五躺在草堆上,麵色通紅,渾身發抖,已是昏迷不醒。
小石頭伸手一探額頭,燙得嚇人,急道:“不好,張叔這是染了熱病!”
最大的孩子二牛說:“我爹說過,熱病耽誤不得,得趕緊請大夫。”
“最近的大夫也在三十裡外的鎮上。”另一個女孩小花愁道,“咱們腳程再快,來回也要一天。”
小石頭咬咬牙:“你倆照看張叔,我回村喊人幫忙。”
小石頭飛跑回村,將事情一說,大人們都皺起眉頭。三十裡山路難行,且請大夫診金藥費都不是小數目,野果村家家窮得叮當響,哪來的餘錢?
眼見大人們猶豫,小石頭急了,回家將儲錢的小瓦罐砸了,倒出百十文錢——這是他攢了兩三年,本想買把好彈弓的。其他孩子見狀,也紛紛回家拿出自己的積蓄,有的幾個銅板,有的隻有些好看的石頭彈珠。
老村長看得眼圈發紅,歎道:“罷了罷了,張貨郎平日待咱們不薄,不能見死不救。”說罷取出自己僅有的半吊錢,又招呼幾個青壯後生抬竹床去接人。
小石頭卻道:“等抬回來就晚了!我先帶些草藥去,我認得退熱的方子。”
原來野果村的孩子自小在山裡跑,大都識得幾種草藥。小石頭更是跟著村裡老人學過不少,平日裡孩子們有個頭疼腦熱,都是自己采藥治。
當下小石頭帶上小花和二牛,背了竹筐就往山神廟跑。到了廟裡,他先搗了薄荷葉給張五擦身降溫,又吩咐二牛去尋柴胡、黃芩,讓小花找金銀花、連翹。
三個孩子在附近山坡上奔走搜尋,日頭偏西時,總算采齊了幾味退熱解毒的草藥。小石頭照記憶中的方子配比搗碎,熬了藥湯,一點點喂給張五喝下。
如此守了一夜,次日清晨,張五的高燒竟真的退了些,人雖還虛弱,卻已能認人說話了。
見張五情況穩定,二牛這才動身去鎮上請大夫。老郎中來了一看,連連稱奇:“這草藥方子配得極準,劑量也妥當,再晚上一日,怕是神仙難救嘍!”
張五在村民照料下日漸好轉,得知是孩子們救了自己,這個硬漢子竟落下淚來。他握著孩子們的手道:“我張五走南闖北這些年,沒想到最危難時,是你們這些娃娃救了我的命。”
養了半個月病,張五要告辭了。臨行前,他將那株靈芝還給小石頭:“這寶貝你們拿去賣了,換些米麵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