槐樹村東頭有口老井,井口丈許寬,深不見底。老輩人說這井是前朝打的,已有百年曆史。井水原本清冽甘甜,全村人都靠它過活。可不知從何時起,井水漸漸變得苦澀難飲,到了近幾年,竟連打上來的水都帶著一股子鐵鏽味兒,村裡人寧可多走三裡地去河邊挑水,也不願再喝這井裡的水。
井台四周荒草叢生,井壁上布滿青苔,連井繩都朽爛了。隻有村西的張老栓,偶爾還會來這兒打水澆菜園子,他說這水雖不能喝,澆地卻肥得很。
這年臘月,村裡吹吹打打辦起喜事,新過門的是鄰村李家的閨女,名叫秀娥,年方十八,許給了村中趙家的獨子趙明德。秀娥生得眉清目秀,手腳勤快,過門沒幾天就把公婆伺候得妥帖周到,村裡人沒有不誇的。
轉眼到了三月,春旱連天,河床見了底。村民們沒處取水,隻好又聚到老井旁,可打上來的水仍是又渾又澀,根本入不得口。
這天清晨,天剛蒙蒙亮,秀娥就擔著水桶來到井邊。婆婆昨夜交代,既然河水乾了,就用老井的水將就著用,多沉澱些時辰總能喝。
井台四周靜悄悄的,隻有幾隻早起的麻雀在草叢中跳躍。秀娥放下擔子,將井繩係在桶梁上,慢慢將水桶墜入井中。井很深,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“噗通”一聲。
秀娥正要往上提水,忽然聽見井底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。
她嚇了一跳,屏住呼吸細聽,卻又什麼聲音都沒有了。
“怕是錯覺罷。”秀娥自言自語,繼續搖動轆轤。
就在這時,一個清晰的女聲從井下飄來:“姐姐,幫幫我...”
秀娥渾身一顫,手中的轆轤差點脫手。她壯著膽子朝井下望去,隻見幽深的井底水麵上,隱約映著一張蒼白的人臉。
“誰、誰在下麵?”秀娥顫聲問道。
“姐姐莫怕,我非活人,卻無害你之心。”那聲音幽幽道,“我困在這井底整整十年了,今日得見姐姐,實乃天意。”
秀娥嚇得魂飛魄散,轉身就要跑,卻聽那聲音帶著哭腔道:“姐姐若肯幫我,我必保佑你夫妻和睦,公婆安康...”
聽到這話,秀娥停住了腳步。她自幼聽老人講些鬼狐精怪的故事,知道有些鬼魂確實因有未了心願而滯留人間。她定了定神,顫聲問道:“你要我如何幫你?”
“我生前名喚玉娘,本是鎮上白家的女兒。”那聲音緩緩道來,“十年前與槐樹村書生柳文宣私定終身。怎奈我爹嫌貧愛富,硬要將我許配給縣太爺的公子。我誓死不從,在一個雨夜逃出家門,想來村中尋文宣哥哥私奔...”
玉娘的聲音哽咽了:“那夜雨大路滑,我走到這井邊時不慎失足跌落...待我醒來,已是泉下之人了。”
秀娥聽得入神,不禁問道:“那柳公子可知你遭遇?”
“他不知。”玉娘哀聲道,“那夜他在村口老槐樹下等了我整整一夜,後來聽說我失蹤了,發瘋似的尋了三年,至今未娶。我每見他來井邊徘徊,心中如刀割般疼痛,卻陰陽兩隔,無法與他相見。”
秀娥聽得心酸,柔聲道:“妹妹要我如何幫你?”
“請姐姐幫我帶封信給文宣哥哥。”玉娘道,“他就住在村南頭的茅草屋裡。這些年來,他靠著賣字畫為生,終日鬱鬱寡歡。”
秀娥猶豫道:“我乃新過門的媳婦,獨自去陌生男子家中,恐怕...”
“姐姐放心,文宣哥哥每日清晨都會到村口槐樹下讀書,你可去那裡尋他。”玉娘忙道,“我雖已死,卻從未害過人,今日之言若有虛假,甘受雷劈之刑。”
秀娥心生憐憫,點頭應允:“既然如此,我幫你便是。”
話音剛落,井水忽然波動起來,一封濕漉漉的信函緩緩浮上水麵,竟一滴水也不沾。秀娥伸手接過,隻見信封上工整地寫著“文宣親啟”。
“多謝姐姐。”玉娘的聲音漸漸遠去,“來世我做牛做馬,定報此恩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