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河村的裡正趙德旺是個精明人,四十出頭就管著村裡大小事務,在鄉裡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。隻是近來縣衙傳出風聲,說要提拔一批年輕裡正去縣衙當差,趙德旺心裡便七上八下起來。
這日黃昏,趙德旺在村頭老槐樹下與幾個老人閒聊,說起村西老棺材匠的事。
“那老楊頭做的棺材可神了!”村裡最年長的李老漢叼著旱煙說道,“躺進去能知吉凶,靈驗得很哩!”
趙德旺本來不信這些,可一想到前程大事,心裡便活絡起來。第二天一早,他拎著一壺好酒,往村西老棺材匠家去了。
老楊頭七十有餘,乾瘦得像根柴,整日與棺材為伴,村裡人對他又敬又怕。見裡正來訪,他也不多言,收了酒,嘶啞著問:“裡正大人想來問前程?”
趙德旺一驚:“您老怎麼知道?”
老楊頭乾癟的臉上擠出一絲笑:“來我這的,無非問生死,問前程。您正值壯年,自然是問前程了。”
“那傳言可真?躺進棺材就能知吉凶?”
老楊頭點點頭,引趙德旺進了工棚。工棚裡擺著三四口尚未完工的棺材,陰森森的。最裡頭一口黑漆棺材油光發亮,顯然是老楊頭的得意之作。
“就這口。”老楊頭拍拍棺蓋,“躺進去,靜心想著要問的事。但有三條規矩:一不問死期,二不問橫財,三無論聽見什麼,我不開棺,你自己不能出來。”
趙德旺心裡打鼓,但想到前程,還是咬牙應了。
躺進棺材時,趙德旺隻覺得一股涼氣從脊背竄上來。老楊頭合上棺蓋前又囑咐:“無論見到什麼,記住那都是假的。”
棺蓋合上,四下漆黑。
趙德旺起初什麼感覺也沒有,心裡還笑自己荒唐。但漸漸地,他感覺周身溫暖起來,仿佛陽光照在身上。他驚訝地發現,眼前竟不再是漆黑一片,而是明亮起來。
他看見自己穿著官服,坐在縣衙裡處理公務,同僚們對他恭敬有加。接著畫麵一轉,他又升了官,搬到一座大宅院裡,仆從如雲。趙德旺心中大喜,看來前程似錦啊!
正高興時,眼前景象突然變了。
他看見妻子滿麵淚痕,家裡似乎出了什麼大事。接著出現一個嬰兒,裹在藍底白花的繈褓中,小臉粉嫩可愛。趙德旺正疑惑這是誰家的孩子,那嬰兒突然臉色發青,呼吸困難,小小的身體抽搐起來,嘴角溢出血沫。
趙德旺大驚,想伸手去抱,卻動彈不得。這時他才聽見自己周圍有哭聲,起初細微如絲,後來越發清晰悲痛,竟是來自他自己喉中!
“開門!放我出去!”趙德旺猛拍棺木。
外麵的老楊頭卻無動於衷:“時辰未到!”
趙德旺越發恐慌,感覺身體正在迅速衰老,力氣一點點流失。他拚命呼救,終於聽到棺蓋移動的聲音。
光線照進來時,趙德旺幾乎昏厥。老楊頭將他扶出棺材,一看他的臉,倒吸一口涼氣——趙德旺竟像老了三十歲,頭發花白,臉上布滿皺紋!
“你、你在裡麵看見什麼了?”老楊頭顫聲問。
趙德旺哆哆嗦嗦說出所見,攤開右手:“這、這是哪來的?”
他手中緊緊攥著一塊藍底白花的碎布,像是從繈褓上撕下來的,上麵還沾著可疑的暗紅色血跡。
老楊頭一看那布,臉色大變:“壞了!壞了!你這是把未來的東西帶出來了!”
趙德旺忙問何意,老楊頭卻不肯多說,隻歎氣道:“天命如此,強求不得。你好自為之吧。”
回家後,趙德旺病了一場。妻子王氏見他突然衰老,又聽說他去試了棺材問卜,又氣又心疼,悉心照料半月才好。
病愈後,趙德旺對前程不再熱衷。縣衙後來果然選拔人才,本來有他一份,他卻推說身體不適,讓給了旁人。村裡人都不理解,隻有他自己知道,那塊繈褓布時時提醒他,未來有什麼災禍等著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