很久很久以前,在連綿的青山腳下,有個水草豐美的小村莊。村邊住著個叫阿草的牧羊女,十七八歲年紀,眼睛亮得像山澗的清泉。她每日趕著羊群在山坡上吃草,唱著山歌,嗓音清亮亮的,連最頑皮的小羊羔聽了都會安靜下來。
阿草不知道,每當她唱歌時,山巔就有一位看不見的聽眾——風神南禺。他本是天地間最自在逍遙的神明,掌管四時之風,無影無形,無拘無束。可自從聽見阿草的歌聲,他的腳步就不自覺地慢了,總愛徘徊在這片山坡上。
南禺看著阿草日複一日牧羊,看她為受傷的小羊包紮傷口,看她把乾糧分給路過的乞兒,看她雨天忙著把羊群趕回圈卻把自己淋得濕透。不知從何時起,這位從不為人間事停留的風神,竟悄悄動了凡心。
春天來時,南禺鼓起勇氣,第一次現出了人形。他化作一個白衣書生模樣,假裝路過山坡。
“姑娘的歌真好聽。”南禺有些笨拙地開口。
阿草回頭一看,是個眉清目秀的公子,不禁紅了臉:“隨便唱唱,讓公子見笑了。”
那天下午,他們聊了很多。南禺說他遊曆四方,見過無數風景。阿草聽得入神,眼睛一閃一閃的。日落時分,阿草趕著羊群回家,走出很遠還回頭望了望。
從那天起,南禺常常“路過”這片山坡。有時帶一本詩集念給阿草聽,有時吹笛子與她歌聲相和,更多時候隻是靜靜坐著,看阿草忙碌,聽她說話。
阿草漸漸期待起這位白衣公子的到來。她不知道他是風神,隻知道他懂得很多,待她溫柔,看他一眼,心裡就像春風拂過,暖洋洋的。
一日,阿草無意中說起從未見過南方的海棠花。第二天清晨,她推開柴門,整個人都呆住了——院子裡落滿了嬌豔的海棠花瓣,像是下了一場粉紅色的雪。
又一天,她隨口說想念兒時吃過的桂花糕。傍晚回家時,灶台上竟放著一包還溫熱的桂花糕,香氣飄滿了整個小屋。
最神奇的是那年大旱,村裡井水都快乾了。阿草愁得睡不著,對著南禺念叨:“要是能下場雨該多好。”當夜,雷聲隆隆,大雨傾盆,解了全村之困。阿草想起南禺那天聽完她的話後若有所思的表情,心裡隱隱有了猜測。
“你到底是什麼人?”終於有一天,阿草忍不住問了出來。
南禺沉默良久,輕聲道:“我是風。”
說罷,他身形漸漸淡去,化作一縷清風,繞阿草轉了三圈,輕輕拂過她的臉頰,又變回人形。
阿草驚得說不出話,原來自己一直愛著的,是一位神明。
“神明怎麼會...喜歡我一個放羊的?”阿草聲音發抖。
南禺握住她的手:“神明活了千萬年,卻不如你看一天日出日落來得真切。你教我懂得了什麼是人間煙火,什麼是刻骨相思。”
他們相愛了。南禺依然每天來看阿草,帶來遠方的花瓣、遠山的氣息、遠海的鹹味。他給她講九天之上的星河,講深海底的發光水母,講沙漠裡會走路的石頭。阿草則給他講村裡的趣事,教他辨認野菜,為他織了一雙毛襪——雖然風神根本不覺得冷。
“你是風,我是草,”阿草常笑著說,“風一吹,草就點頭,所以我永遠都同意你的話。”
南禺就會把她摟進懷裡:“那我要一直吹,你就一直點頭,永遠不分開。”
可是好景不長。第二年寒冬,村裡突發瘟疫,許多人病倒了。阿草忙著照顧鄉親,自己也染上了病,一天天憔悴下去。
南禺心急如焚,他召集四方之風,尋來世間最好的藥材,卻都無法挽回阿草的生命。神明能呼風喚雨,卻逆轉不了生死輪回。
臨終前,阿草虛弱地拉著南禺的手:“彆難過,能遇見你,我已經比世上大多數人都幸福了。我隻是...舍不得你...”
“我不會讓你離開的,”南禺淚如雨下,“你是草,我是風,我們本該在一起的。”
阿草微微搖頭:“把我葬在高山上吧,那樣你吹過時,我就能感覺到...”
話未說完,她的手垂了下去。
阿草死了。南禺悲痛欲絕,抱著她冰冷的身體,三天三夜不曾移動。他的哀哭化作狂風暴雨,席卷天地,江河漲水,山石崩落。